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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发表时间: 2025-05-19

1988年的四月末,成片的麦田已经泛起了青黄。赵大山站在县城汽车站的售票窗口前,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工资——六十五元八角三分,厚厚的一沓毛票被他用手帕包好,贴身放在衬衣口袋里。

"一张去赵家村的票。"赵大山对售票员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工地上的水泥灰,蓝色的确良衬衣领口已经磨得发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汽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赵大山一直把那个鼓鼓的帆布包抱在怀里,里面装着他给全家人带的礼物。每过一个熟悉的村庄,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两个月没回家了,不知道小暖还认不认得他这个爸爸,小虎是不是又长高了,秀兰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和两位老人,肯定累坏了。

"赵家村到了!"售票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赵大山拎着包跳下车,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扑面而来。远处,他看见自家那三间红砖瓦房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秀兰肯定在做晚饭了,她总是算准了他回来的日子。

推开刷着蓝漆的木门时,院子里正在坐摇摇椅的小暖猛地抬起头。小女孩穿着秀兰用旧衣服改的花布衫,绒毛般的头发.脸上还沾着泥点子。

"爸...爸?"小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赵大山的心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他蹲下身张开双臂:"暖啊,是爸爸回来了!"

小暖犹豫了一下,突然迈着小短腿扑了过来,一头扎进赵大山怀里。赵大山闻着女儿头发上的皂角香,眼眶发热。上次走的时候,小暖刚过完周岁生日,还不会叫爸爸呢。

"爸!"一个更高亢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八岁的小虎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出来,差点把赵大山撞个趔趄,"你给我带啥好东西了?"

"臭小子,就知道要东西。"赵大山笑着揉了揉儿子的板寸头,小虎晒得黝黑,胳膊腿像麻秆似的又细又长,活脱脱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厨房门帘一挑,秀兰端着和面的盆走了出来。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衣,头发随便挽在脑后,额头上还沾着面粉。看见赵大山,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又故意板起脸:"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在城里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呢。"

赵大山嘿嘿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给你扯了块红丝巾,供销社新到的货。"

秀兰的眼睛更亮了,却还是嘴硬:"净乱花钱..."话没说完,小虎已经猴急地扒拉着帆布包:"我的呢我的呢?"

"别急,都有。"赵大山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小虎,这是城里孩子现在最时兴的足球,橡胶的,比咱村用布缠的强多了。"

小虎欢呼一声,抱着足球就在院子里踢了起来,惊得鸡窝里的母鸡扑棱棱乱飞。

"小暖,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赵大山拿出一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盒子。小暖怯怯地接过来,在赵大山的帮助下拆开——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穿着蓬蓬的公主裙。

"这叫洋娃娃,会眨眼睛的。"赵大山示范着按了按娃娃的后背,娃娃的蓝眼睛果然眨巴起来。小暖惊喜地"啊"了一声,紧紧把娃娃搂在怀里。

"爸和妈呢?"赵大山问秀兰。

"妈在里屋纳鞋底,爸去村头下棋了,估摸也快回来了。"秀兰边说边用围裙擦手,"你先洗把脸,我擀面条去。"

赵大山却拉住她:"等等,还有呢。"他从包最底下掏出两个小包裹,"这是给娘的护膝,听说她老寒腿又犯了;给爹的是个新烟斗,他那个不是裂了吗?"

秀兰的眼圈突然红了,低头用围裙角擦了擦:"就你会做人情..."说完快步钻进了厨房。

傍晚,赵殿斌背着手踱回家时,看见儿子回来了,只是"嗯"了一声,但接过新烟斗时,老爷子摸了又摸,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王老太更是当场就把护膝套在了膝盖上,一个劲说"暖和"。

晚饭是秀兰最拿手的手擀面,浇上春天腌的香椿芽酱,配着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碟自家种的黄瓜蘸酱。赵大山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这两个月在工地吃的都是清水煮白菜,秀兰做的饭就是香。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秀兰嘴上这么说,却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黄瓜。

饭后,小虎缠着赵大山讲城里的新鲜事。赵大山盘腿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着他,秀兰坐在小板凳上补衣服,耳朵却竖得老高。

"城里啊,楼房可高了,有咱家十棵枣树摞起来那么高。"赵大山比划着,"马路上全是自行车,叮铃铃的响。还有电影院,里面能同时坐好几百人..."

"比咱村打麦场还大?"小虎瞪大眼睛。

"那可不!"赵大山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工地上有个工友带我去看过一次电影,叫《红高粱》,那屏幕大的,人都跟真的一样..."

秀兰突然抬头:"看电影要多少钱?"

赵大山挠挠头:"五毛...不过我就看过那一次!剩下的钱都攒着呢。"他赶紧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那个手帕包,"给,这两个月的工钱,六十五块八毛三。工头说***活实在,下个月还能涨五块。"

秀兰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数了一遍,然后用手帕重新包好,塞进了贴身的衣兜里:"留着给俩孩子交学费,再扯点布做夏衣。"

月光渐渐爬上了枣树梢,小暖已经在赵大山怀里睡着了,小虎也直打哈欠。秀兰起身:"都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夜里,赵大山和秀兰躺在炕上,中间隔着熟睡的小暖。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块块亮斑。

"在城里...苦不苦?"秀兰轻声问。

赵大山望着房梁:"还行,就是睡工棚,二十多人挤一块,打呼噜的、说梦话的都有。饭是管饱,就是没啥油水。"

"我看你都瘦了。"秀兰的声音有些发闷,"下次去...别舍不得吃,我在家种着菜呢,饿不着。"

赵大山侧过身,隔着女儿握住秀兰的手:"你放心,我好着呢。倒是你,一个人照顾老的小的..."

"惯了。"秀兰轻轻回握,"就是小暖夜里老哭,要找爸爸..."

赵大山喉头发紧,半晌才说:"等攒够钱,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了,我就不出去了,在村里承包几亩地..."

"睡吧。"秀兰打断他,"明天我给你烙葱花油饼带着。"

五一的三天假转眼就过完了。临走那天清晨,秀兰天不亮就起来和面,烙了十张油饼,又煮了二十个鸡蛋,用布包好塞进赵大山的行李里。

"鸡蛋别省着吃,放久了会坏。"秀兰一边给他整理衣领一边嘱咐,"天热了,工棚里蚊子多,我给你带了风油精...干活的时候小心点,别逞强..."

赵大山一一应着,秀兰突然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给大山:"这你留着,万一急用。"

大山刚要推辞,秀兰就回屋拿起他的背包.走到了院门口。小虎揉着眼睛追出来:"爸,你啥时候再回来?"

"收麦子的时候,一定回来。"赵大山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儿子,又亲了亲还在熟睡的小暖的脸蛋。

秀兰站在枣树下,晨风吹起她新系的红丝巾,像一面小小的旗帜。赵大山走了老远回头,还能看见那抹鲜艳的红色。

"别舍不得花钱吃饭!"秀兰突然喊了一嗓子,声音有些发抖。

赵大山高高举起手臂挥了挥,转身大步走向村口的汽车站。他的帆布包里装着家人的牵挂,衬衣口袋里贴着心的位置,装着秀兰偷偷塞回去的那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