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潮湿的腥气拂过窗棂,渔村的木屋轻轻摇晃。
姜昭蜷在破旧的竹席上,蜡黄灯光映着她紧皱的眉心。
她己在这陌生世界醒来三日,白日强自适应,夜晚却总被梦魇扯入无边深渊。
今夜,梦更深了。
她站在高台之上,头戴银盔,披红绸战袍,眼下是熊熊燃烧的皇宫与西面合围的叛军。
她的亲军竟反戈一击,战马嘶鸣如丧钟般沉重。
“殿下,南门失守!”
“北营也叛了!”
“将军不见了!
可能早就——”每一声回报都如锥入骨髓。
她竭力思索对策,却无路可退。
她布下的防线一一被破解,对方的行动精准得近乎诡异:他们像是早己知晓她每一步布置,甚至提前预判了她会下达的每道命令。
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到——不是被人击败,而是被命运碾碎。
“殿下快走!”
她回身,一眼望见皇城深处的祖祠。
石碑裂开了,断面上隐隐浮现出一行逆行文字:”命数己改,天道换人。
“这一刻,天翻地覆的不是宫墙,而是她心中多年构建的世界。
她仿佛听到某个声音——冰冷、穿透时空的低语——落入她耳中。
“命,不由你。”
宫门被攻破,烈焰灼天。
她被护卫架着冲出密道,前方却是一汪黑色湖水——她从未见过那片水,也从未设下此路。
湖面如镜,忽然升腾起银色光芒。
她被一股不知名力量吸入水中,沉入虚无之中。
耳边最后一个声音:“你,会知道的。”
她猛地睁眼。
晨光透入破窗,渔村静谧无声。
她全身冷汗,手指紧攥着一小块贝壳,那是昨日她在海滩捡到的——如今却隐隐浮现着一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花纹。
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梦。
那一夜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第二章 风里的房子陈家屋后有一棵歪脖老槐树,树干半空中分了叉,缠着铁丝晾衣绳,微风一来,晾着的衣角便在风里扑腾,像没落下的帆。
姜昭醒来的第三天,依旧下了一夜雨。
她坐在门边,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旧衫,袖口翻着线。
膝头盖着一条薄毛巾,被子外头垫了两层垫子,地面是黄泥,带着旧砖斑驳的痕迹。
门外雨滴沿着瓦沿滑下,滴在石板上,一颗一颗,不急不缓。
“你早就醒了吧。”
是陈婶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
“我听见你半夜起来倒水,脚步贼轻。”
她没回头,却像把整间屋子都看在眼里。
姜昭没有出声。
这几天,她话不多,只偶尔点头或摇头,坐得规矩安静,像个偶尔才会出现的影子。
但她听得懂,也记得住。
“你也别太怕,我这屋子小,别的收留不得,就咱两口子守着这院子。
你住几天也不碍事。”
陈婶说完这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她在村里算是首肠子的女人,说话急、脾气烈,但老陈却是个软的。
这孩子被老陈从岸边捡回来那天,全身泡得发白,腿上还划破了口子,看着像没人要的野命。
本以为是哪个村外打渔的娃走失了,但问遍了镇上和村里,也没人认得。
她身上没证件、没行李、也没一件像样的衣服,连名字都说得结结巴巴。
姜昭垂着眼,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衣袖。
那是陈婶替她缝的,缝得不算精细,但结实、暖和。
她第一次穿这种布料的衣服,不像宫里那样柔滑、繁复,只是粗布旧棉,但它是干净的,是活人穿的。
“你是不是脑子磕着了?
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陈婶递来一碗热粥,眼神还是带着点怀疑。
姜昭接过,低声道:“姜昭。”
“姓姜?
挺硬气的。”
陈婶一愣,咂了咂嘴,“你说话的时候啊,那神情……不像小孩,说话比我还沉。”
姜昭没有回应。
只是喝了一口粥,暖热顺着喉头下滑,她垂下眼睫,手却紧了紧。
她当然不是小孩。
她死过一次,血溅丹陛,殿毁人散。
那种冷——不是风吹骨头的冷,是连魂都要散尽的空。
陈婶见她不言语,也不逼。
只是拍了拍围裙,自顾自往厨房去了。
厨房那头,炉火正红,老陈正弓着腰劈柴。
他是个瘦瘦的男人,脸上常年晒出褶子,腰板弯了,眼神却还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温和。
“她……吃了吗?”
他问。
“吃了。”
陈婶应着,回身时却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女孩。
她很静,很沉,眼神干净却不发光。
像是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却不打算彻底属于它。
陈婶低声道:“唉,不知道是哪家娃……真可怜。”
屋外雨又下大了一点,院子角落里的旧拖鞋浮起一只又沉下去。
姜昭看着那浮沉,忽然想起了那晚的火——也是这样安静,又这样翻涌不息。
可在这陌生的雨声中,她听不到鼓声、也听不到哭喊了。
这里只有锅边的咕嘟声,火柴点燃时的“啪”,和一个陌生却无恶意的女人替她把旧衣晒干。
她低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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