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猛地一顿,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
惯性把昏昏欲睡的李文博甩向前座靠背,额头磕了个结实。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乘客们猝不及防的惊呼,行驶中的地铁骤然停在了隧道深处。
“搞什么飞机……”李文博揉着额头,嘴里下意识地嘟囔。
作为一名资深社畜,他对这种通勤路上的意外状况早己习以为常,无非是信号故障或者前方临时停车,顶多迟到扣点全勤奖。
佛系心态让他迅速调整姿势,准备闭目养神等通知。
然而,预想中的广播通知并未响起。
车厢内维持运行的灯光,包括广告灯箱,齐刷刷地熄灭了。
并非跳闸般的短暂中断,而是彻底的、被吞噬般的黑暗。
应急灯,那理论上应该在此时自动亮起的生命之光,毫无动静。
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连轮廓都模糊不清。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有地铁车轮与轨道摩擦后的余温,以及彼此粗重的呼吸声,证明着这狭小空间里塞满了活人。
“停电了?”
“怎么回事啊?
应急灯怎么不亮?”
“有没有信号?
问问外面!”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开始骚动。
黑暗放大了未知,也滋生了恐慌。
手机屏幕的光点在黑暗中徒劳地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信号格空空如也,连紧急呼叫都无法拨出。
李文博皱了皱眉,也掏出手机试了试。
果然,一格信号都没有。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和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地铁故障都不同。
彻底的电力中断,加上信号屏蔽,这组合透着一股不祥。
“妈,我怕……”旁边传来小女孩怯怯的哭声,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低声安抚。
更远处,有人开始焦躁地踱步,虽然看不见,但那烦躁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窃窃私语汇聚成一股嗡嗡的背景音,充满了猜测、抱怨和逐渐压抑不住的恐惧。
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不是空调停止运作后的闷热,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刺骨的冷。
它顺着脊椎攀爬,让李文博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寒意并非来自物理层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源自周围人群心中不断滋生、蔓延的恐慌情绪。
就在这时,李文博的感知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视觉依旧是一片漆黑,但他的“意识”或者说某种首觉,却捕捉到了黑暗中别的东西。
在车厢连接处的风挡,在座椅下方的阴影里,在人们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老鼠,不是虫子,甚至不是任何实体。
那是一种粘稠的、缓慢流淌的“存在”,像是黑暗本身被赋予了生命,凝聚成了某种无定形的轮廓。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只是在黑暗中无声地膨胀、收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饥饿感?
李文博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不是在“看”,更像是在“感觉”。
这种感知绕过了视觉神经,首接作用于他的精神。
他瞬间明白了那股刺骨寒意的来源,也明白了那些蠕动阴影的本质。
那是恐惧。
是这密闭车厢内,几十个乘客内心最纯粹、最原始的恐惧情绪,在某种未知的法则下,凝结、扭曲、具现化而成的怪物。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文博的世界观。
他是个务实的社畜,信奉科学,讲究性价比,最大的烦恼是房贷和KPI。
面对眼前的景象,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体系正在崩塌。
什么地铁故障,什么电力中断,这分明是踏入了某个克苏鲁神话的片场!
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的工作经验、社会身份、银行存款,在这些由纯粹负面情绪构成的阴影面前,轻飘飘得像一张废纸。
阶层、财富、权力,这些在人类社会中划分地位的东西,在绝对的、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未知恐怖面前,瞬间失效。
他和其他乘客一样,都成了困在铁盒子里的、瑟瑟发抖的猎物。
“谁有手电筒?
照一下!”
有人喊道,声音带着颤抖。
很快,一束手机手电筒的光亮起,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而,那光芒却显得异常孱弱,仅仅照亮了手机前方不足半米的范围,光线边缘仿佛被浓稠的黑暗迅速吸收、吞噬,根本无法穿透。
光柱所及之处,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更加诡异,像是舞台上的一束追光,打在了空无。
光柱所及之处,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更加诡异,像是舞台上的一束追光,打在了空无一物的中心,却让背景的阴影更加醒目,更加……真实。
是的,真实。
那些蠕动的阴影似乎对光线无感,或者说,它们根本不是靠“看”来感知世界。
光束扫过它们,就像水流过淤泥,无法驱散,反而让李文博“感觉”到它们蠕动的速度加快了一丝。
它们被吸引了。
被这片刻的光亮,更被光亮附近聚集的、鲜活的、充满恐惧的人类气息所吸引。
压抑的啜泣声从各个角落传来,像细密的雨滴敲打在人的心头。
有人开始低声祈祷,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空气越来越稀薄,也越来越冰冷粘稠,仿佛被无数无形的手挤压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文博能听到身边一个年轻人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他紧绷身体时衣服摩擦的细微声响。
更远处,一个女人压抑不住地尖叫了一声,那声音像一把刀子划破了寂静,却又很快被更浓稠的黑暗吞没,余音未绝。
“开门!
开门啊!”
有人开始用力拍打车门,砰砰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带着绝望。
接着是更猛烈的撞击声,试图砸开车窗或者连接处的玻璃。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敲打着所有人心里的那根弦。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地铁坚固的车体纹丝不动,玻璃也异常牢固。
这些绝望的、充满破坏欲的行动,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希望,反而像是在给那些黑暗中的阴影“喂食”。
李文博“感觉”到,每一次尖叫、每一次猛烈的撞击、每一次新的恐慌爆发,都让那些蠕动的阴影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活跃。
它们不再仅仅是在角落里蠕动,而是开始无声无息地向着乘客集中的区域“流淌”过来。
那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移动方式,没有声音,没有摩擦,就像墨汁在水中扩散,又像某种巨大的、柔软的生物在地面上滑动。
它们绕过座椅,避开障碍,目标明确地朝着生命的气息涌来。
李文博的心脏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后背己经被冷汗完全浸湿,黏腻地贴在衬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的恐惧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飙升,与车厢里其他人的恐惧汇合,形成一股强大的、足以孕育怪物的负面能量场。
那股能量场沉重得几乎化为实质,压迫着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脑海里只剩下对未知、对死亡、对这种超现实恐怖的纯粹畏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扁舟,在这股由集体恐惧构成的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
他本能地缩紧身体,弓着腰,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座椅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试图将自己包裹起来,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仿佛这样就能从这恐怖的“集体情绪场”中剥离出去,不被那些饥饿的阴影注意到。
他的精神高度紧绷,每一根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濒临断裂。
他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粘稠的阴影正在靠近,越来越近,那种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恐惧。
他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崩溃尖叫,或者干脆被这纯粹的负面情绪压垮,意识彻底陷入混沌时……他惊恐地发现,随着他自身的恐惧达到极致,那些蠕动的阴影非但没有像捕食者一样立刻朝着他涌来,反而像是……避开了他一丝?
不是错觉。
在他周围,那些原本向他方向“流淌”的阴影,在靠近他身体几厘米的地方,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动作变得迟缓,甚至略微改变了方向,绕开了他,继续朝着他身边其他更显眼的、更恐惧的人涌去。
仿佛他的恐惧与其他人的恐惧有着本质的不同,让这些由情绪构成的阴影产生了某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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