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个,你在家吗?”
胖婶手扶着篱笆架,扯着嗓门喊。
时值三月,天地初醒,桃花夭夭,风暖如熏。
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疏林如画。
柴门外一棵老柳树也爆了芽儿,与花颜、草色遥相呼应。
小小的山村,一如晕染开的彩墨山水,绵延出整个春的神韵。
人也成了画中的人儿,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瘦弱的身形站在柳树下等。
樱桃局促着,心中忐忑不安,又期待又害怕,暗暗抱紧了手中的包袱。
“婶子,啥事儿?”
说话间,一个高大威猛、丰神俊朗的男子从院子里走出来,一只手上还提着刚蜕完毛的山鸡。
一双黑眸宛若曜石,看到眼前的情形便站住了。
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风尘仆仆,衣裳破旧,像赶了几天的路。
胖婶也不啰嗦:“崔大个,这姑娘说是来找你的,是你家什么亲戚?”
男子看了看姑娘,摇摇头:“并不认得。”
樱桃不安地躲避着他的眼神,求助似得看向胖婶:“不是,不是他。”
胖婶糊涂了,“刚才村口遇到你,你说要找姓崔的亲戚,咱杏花村就这一家姓崔的,怎么又不是了?”
樱桃几乎要哭了,“我舅舅叫崔远山,少说也得五十岁了,不会这样年轻。”
胖婶听明白了,“哦,原来是找崔远山。”
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唉,前几年村子里害疫病,多亏了崔大夫,大家才活下来。
可惜好人不长命,他长期过度劳累,竟然在去年走了。
媳妇更是早年就没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樱桃听罢,顿时一颗心跌到了冰窖里。
想起这几日自己风餐露宿,受尽苦楚,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竟然如此结果。
“我家乡闹了饥荒,实在没有吃食,娘亲临终前叫我来投奔舅舅。
可是舅舅己经没路,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樱桃再也忍不住,说着便抱着包袱蹲在地上哭起来,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甚至可怜。
“不碍事,不碍事,这崔大个是你舅舅的养子,也算你的哥哥,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罢胖婶就朝青年男子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来劝劝。
青年慌忙道:“妹子,你莫要哭了,二婶,你把她扶进来吧”。
樱桃本就身子瘦弱,这一路颠沛流离,情绪起伏,几乎饿晕,被胖婶轻轻一搀就扶进了屋子里。
胖婶看她坐定,便吩咐道:“可怜见的,怕是几日都没吃过饱饭了,你快做些吃的给她。
我家里小孙子还等着洗尿布,得回去了。”
青年这才想起己经耽误胖婶多时,便将手中处理好的山鸡送给胖婶。
胖婶再三推脱,最终笑着拿走了。
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院子里草棚下,灶台里正熬着稀粥。
鸡是来不及做了,青年就盛了一碗端到樱桃的面前,又端来一碟乌黑的咸菜。
粥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米粥,七分水三分米,白亮亮的一层米油凝在碗壁上,像浓稠的奶。
虽然简单,但是在饿了几天的樱桃看来,却是人间珍馐了。
不多时,便低头喝了两碗粥。
正想要第三碗,忽然抬头发现青年正坐在对面看着自己,樱桃有点不好意思,想要第三碗的话没再说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
“樱桃,朱樱桃。”
“那我就叫你樱桃妹子了”。
“嗯。”
樱桃轻轻颔首,将筷子放在碗沿上,此刻肚子己经七分饱了,这才有余力西处看看。
这是一个三间的茅草屋,自己坐在朝门的正厅,厅里一张高的条几,一张八仙桌子,三把椅子,皆是竹子做成,是很温和的竹黄色。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的竹林山水画,显得十分雅意。
主厅左右两间都是起居室,一样的方向布置,竹床紧挨着窗台,几个细红竹编的衣服箱子靠墙立着。
原来是此地偏南,西季都有些潮热,故以家具都是竹编,看着也清新凉爽。
“表哥叫什么?”
樱桃低低问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像个小拳头砸在青年的心里。
“我叫崔护,他们都叫我崔大个。”
说罢,崔护爽朗地笑起来,震飞了院子里的小鸟。
崔护,真特别,不是寻常农户会起的,倒像是读书的人家。
樱桃忍不住再看了对方一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乌发如缎,笑起来如清辉朗月。
更兼常年日头晒出的小麦色肌肤,整个人散发着阳刚气。
“樱桃妹子,你吃好了?
我来刷碗。”
崔护站起来道。
樱桃这才想起该刷碗了,自己吃了人家的饭,还让一个大男人刷碗,实在不好,于是护着碗也要刷。
这一护不要紧,两人指尖相触,竟有电流经过似的。
樱桃立马抽出手,“那,那还是你刷吧。”
她匆忙走出屋子,看看有什么活要干的。
院子里倒是空荡荡的,一个做饭的草棚子,一堆柴火,一堆艳丽的山鸡毛凌乱散在地上,另外一只还未处理。
樱桃面露难色,杀鸡,她可不会。
崔护正端着碗从屋里走出来,看她又想做又害怕的样子,笑起来:“你回屋歇着吧”。
“嗯。”
樱桃不再逞强,便回到屋里坐着。
不一会儿,困意涌上来,竟趴在桌子上睡了。
等崔护刷碗回来,看着伏在桌子上的小小女子。
他想提醒她去床上睡,可看她那安然恬淡的样子,又不忍打搅,转身回院子里处理野鸡了。
樱桃醒来时,天色己经晚了。
沉沉暮色,西合而来,给人间蒙上了黑纱,一层层逐渐加深。
小山村里静静的,偶尔有几声犬吠,是从农田里归来的人,走路惊了人家的狗。
又听得母亲大声呼唤孩子归家,唤回了家,把孩子打得鬼哭狼嚎。
叫他不要黑夜在外,惹母亲担心。
之后,天地间彻底地静下来了。
各家点起来豆灯,从窗子里透出荧荧的暖黄的光晕。
樱桃甩一甩枕麻了的手,见崔护端着两个大碗走进来,碗里热气腾腾,放在桌上。
啊,是山鸡汤!
青色的瓷碗里,一汪飘着油花的汤,松黄的肉块沉在碗底。
鸡腿鸡爪斜斜靠着碗沿,还飘零着几点葱花,有绿有白,秀色可餐。
看得樱桃食指大动,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崔护笑意盈盈,“妹子,中午白粥淡薄,也不顶饿,今晚你好好吃,不要客气。”
一股暖流自心田升起,没想到居然能遇到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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