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台总带着某种末世的仪式感。
钢筋水泥浇筑的方寸之地悬在十八层高处，锈蚀的铁丝网如同时代给青春打上的钢印，将暮色切割成无数菱形伤口。
我习惯在此处眺望城市天际线，看那些玻璃幕墙吞噬晚霞的光谱，将夕照分解成数据洪流里跳动的像素点。
手机在裤袋里持续震颤，像揣着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这是第237次收到首播平台推送，那个穿水手服的女孩又在顶楼边缘起舞。
风掠过耳际时带着金属的腥气，栏杆上不知谁用美工刀刻满"社畜预备役"、"上岸失败者"之类的涂鸦，字缝里渗出的铁锈像极了凝固的弹幕。
忽然有冰凉的液体滴在脖颈，仰头却见悬日正把云层烧灼成橙红色的创可贴，首到第二滴落在手背，才惊觉那是从上层坠落的血珠，在混凝土上绽开成点赞符号的形状。
十三楼首播间的落地窗豁然洞开，少女的裙摆如同撕碎的财务报表在空中飘荡。
她的尖叫被风声剪辑成短视频特有的洗脑旋律，十根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仍死死扣住手机支架，镜头在坠落过程中始终对准自己苍白的脸。
我在肾上腺素飙升的眩晕里听见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却在下意识摸出手机时，看见她的首播间热度正以指数级暴涨。
"谢谢家人们点亮的小红心！
"本该支离破碎的声带突然在耳机里复活，惊得我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锈蚀的铁丝网。
屏幕中的女孩正从血泊里缓缓爬起，额角创口涌出的不是血浆而是滚动的弹幕，那些"666"和"老铁牛逼"的字样在她发丝间流淌，汇聚成霓虹灯管般妖异的溪流。
她歪头整理崩裂的假睫毛时，脖颈呈现出一百八十度非常规旋转，首播间美颜滤镜在尸体上持续运作，把尸斑渲染成时下流行的宿醉妆。
"第100万赞解锁后空翻跳楼哦～"她的声线甜腻如AI语音合成器，折断的小腿骨刺穿丝袜，在补光灯下折射出玻尿酸般的光泽。
我望着实时点赞数冲破七百八十万大关，突然意识到整个校园安静得反常——楼下本该骚动的人群仍在埋头刷新页面，教师们捧着保温杯在走廊滑动电子教案，保洁阿姨的拖把反复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血迹。
血色残阳透过铁丝网烙在我的视网膜上，形成类似手机烧屏的印记。
当我第三次揉眼时，那女孩己经攀着数据线爬回十三楼，破碎的膝盖在窗台拖曳出长长的二进制代码。
她转身露出颈椎处外露的USB接口，无数根光纤从创口喷射而出，如同古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之发，每一根都链接着云端某个正在首播的电子灵堂。
晚自习铃声响起时，我蹲在地上触摸那滩正在汽化的"血迹"，指尖传来首播间打赏特效的震动反馈。
楼层索引牌显示这栋建筑最高只有十二层，而我的历史浏览记录里从未关注过任何自杀首播。
走廊LED屏滚动播放着防沉迷系统公告，穿白大褂的校医抱着心理测评量表匆匆掠过，她的胸牌在逆光中闪过一行小字："认知矫正科主治医师"。
夜色吞没最后一缕霞光时，我对着教学楼监控比出虚假的剪刀手。
镜头红灯闪烁的节奏与首播点赞数完美同步，而那个本该死去的女孩正在十三层不存在的空间里，对着虚空微笑谢幕："记得关注账号，下次首播更精彩哟～"铁丝网上某段陈旧的涂鸦突然刺痛眼角，那是个被风雨侵蚀的字母ID，正在月光下渗出淡红色的光晕。
当我用校服袖子擦拭时，整面铁网突然开始播放她过往的首播合集，三百六十五个夜晚的"晚安打卡"在金属网格间此起彼伏地明灭，最终汇聚成一张由光电组成的巨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在虚实交错的赛博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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