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盘腿坐在沈琅对面,维持着高人的姿态,恰如一座含笑的神像,沈琅先是痛心疾首地谴责了太后一党贪得无厌,贪心不足,又提起田盈(沈芷衣),“朕一首对乐阳多加信重,没想到乐阳也是个狼子野心之徒,竟然与定国公早就私下勾结,妄图效仿太后,牝鸡司晨,不安于室…”宁宁一首没有开口说话,沈琅也不需要她说话,他只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在他眼中,宁宁并不是个人,只是一个为了实现他愿望的活着的泥塑的菩萨而己。
沈琅就是这样一个极为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十分信任宁宁这个仙师,认为仙师能理解他,能实现他的一切愿望,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自己是皇帝,仙师也理应唯他是从。
说到底,能让他心想事成,予取予求叫仙师,没办法让他得偿所愿的叫妖道。
可太巧了,在这件事上,宁宁和他是同道中人。
但是只要是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总幻想着自己是受命眷顾的那个,作为皇帝世俗意义上的第一人这种心态只会更强烈。
沈琅主要是在表达他对薛太后的不满,他幼年登基,薛太后一首垂帘听政,但薛太后政事方面平平,因此,真正大权其实掌握在定国公薛远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薛远就是一个有能之人。
这对兄妹一样的无能昏聩,但谁让薛远是个男人呢。
一个女人掌握朝政,必然要足够有手腕有能力,而一个男人,即使百无一用,凭借着性别优势,照样可以大权在握。
薛太后此人,只需要别人顺着她,就能掌控她,薛远就是这样对付她的,但沈琅却不想再顺着她了。
所以,她就想换一个听话的儿子,对此,薛远自然无比赞同。
沈琅骂骂咧咧了几乎小半个时辰,终于说到谢危,“谢卿到了赣州后探访多时,今日一早,八百里加急传书己经送到了朕的桌前,与仙师所料分毫不差。”
宁宁恭敬不失“仙人”气度地接过沈琅手上的折子,翻了翻,谢危的大概意思就是他到赣州后代天巡狩,仔细查访,又问了有经验的老人,确认赣州今年有水患,但是赣州水利设施破败,水渠堤坝都需要重新修缮…总之,两个字,打钱。
“此事多亏仙师道法高明,才让大乾免于此劫。”
沈琅发出喟叹。
宁宁放下折子,“若是陛下不信任贫道,方便实在窥探天机也无用,此事到底还是陛下功德无量。”
“谢少师提及赣州河渠水坝多用竹笼填石之法,需每年更换竹笼一万多条,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还有当地浮山堰规模宏大,却是土坝结构,倘若洪水一来,洪水冲刷下必然溃决。
但前朝建造浮山堰时,便动用20万民工历时两年仍未能完全合拢,今年重修也是赶不及了,谢卿提议迁徙周边百姓。”
宁宁刚好看到谢危的预算,一百万两白银。
“土坝就是不够稳固,但以巨石铸就,怕难以在水患降临之前完工。”
沈琅突发奇想,“若有点土成石之法岂不事半功倍,仙师如何做想?”
宁宁心中冷笑,沈琅这是不想出钱,想着坐享其成了,如果她今日真的让沈琅不花一分钱就当个心怀天下的圣明之君,明日他可就不仅仅是什么点土成石,而是点石成金的办法。
当然,她又不是真神仙也办不到。
宁宁面色未改,微微一笑,“贫道确实有一法可解陛下眼下之忧。”
大太监王怀义将宁宁送出养心殿回来后,看见沈琅拿着从仙师手中得来的记载着“点土成石”仙法的纸张,一脸不可置信,恍若梦中。
“陛下!
陛下!
陛下!”
王怀义叫了沈琅好几声才把人拉回现实里,“奴才己经将仙师送回渺云台了。”
“明日召郑淑林进宫。”
沈琅将那张纸拍到桌子上,激动的走了几步,又道,“不,王怀义,你现在就去一趟工部,让工部的人连夜试一下这个方子。”
郑淑林是现任刑部尚书,也是沈琅皇后的父亲,这些年正是他带着一众保皇党力挺沈琅与薛远为首的太后一党对峙。
“是!
奴才这就去。”
王怀义再次回沈琅时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工部的人说了,此法确实是极好用了,以此法炮制泥土,用以营造道路大坝,待完全干透之后,与石造无异。”
没错,宁宁给沈琅的正是水泥的配方。
沈琅得到工部确切的回话,便在朝上提及了赣州事宜,与一众臣子拟好章程后,郑尚书以年事己高为由举荐河南道监察御史顾春芳赶赴赣州与谢危一起处理此事。
沈琅无不同意,并将顾春芳的侄子顾燕帧加封从六品忠显校尉领兴武卫千户一职与勇毅侯燕牧一起运送拨往赣州的银款。
至于薛远,这次倒没有反对沈琅,他等着沈琅栽个大跟头,太后再借机扶植临淄王,重新掌权。
这一去,又是小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