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月光把606室染成水蓝色。
程默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医疗账单,母亲癌细胞扩散的报告在黑暗中泛着刺目的白光。
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却压不住喉咙里的呜咽。
"咔嗒"一声轻响从阳台传来。
程默抹了把脸,看见推拉门的缝隙里探进个小脑袋。
林小糖今天没扎招牌羊角辫,柔软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麻雀。
"叔叔家的消防梯..."她喘着气把半个身子挤进来,"比幼儿园的攀爬架难爬十倍!
"睡衣上印着的"宇宙小卫士"字样蹭满了铁锈,膝盖处还破了个洞。
程默赶紧把她抱进来。
小女孩怀里抱着个几乎和她等高的星空投影灯,插头被她用彩色橡皮筋缠成了花朵形状。
"护士姐姐说,看星星能止痛。
"她踮脚把投影仪放在书桌上,"比吃药管用多了!
"投影灯亮起的瞬间,整个房间飘满银河。
林小糖突然"啊呀"一声,指着程默来不及关掉的屏幕:"这个医院标志我认识!
"她扑到电脑前,鼻尖几乎贴上显示屏:"李奶奶的病房在五楼,王爷爷在三楼..."程默慌忙合上笔记本,却见小女孩己经翻出自己的儿童手表。
她笨拙地戳着屏幕,调出相册里某张照片:同样的医院走廊,同样款式的病号服,只是床上躺着的是个消瘦的年轻女性。
"妈妈在这里睡了六个月。
"林小糖用指头描摹照片里女人的轮廓,"我每周三去打怪兽针的时候,就偷偷给妈妈带苹果。
"她突然转身翻找投影灯背包,倒出一堆零碎物件:半包化了的巧克力豆、用输液管编的手链、几张皱巴巴的医院收据。
"看!
"她举起一张折叠成方块,展开后是幅蜡笔画。
画上有张并排摆着的病床,大床上躺着长发女性,小床上是个扎辫子女孩,两人手指间连着闪闪发光的线。
"护士长说我和妈妈是星际战友,要一起打败黑色大魔王。
"程默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涌出眼眶。
林小糖却误会了他的沉默,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这个也给你!
"那是颗包装精美的"勇气糖果",糖纸是用医院处方笺折成的。
"打针最疼的时候吃一颗。
"她认真示范着剥糖纸的动作,"先舔一下,等甜味跑到心里,再咔嚓咬碎!
"突然打了个喷嚏,小身板晃了晃。
程默这才发现她在发抖。
一摸额头滚烫,儿童手表显示体温38.5℃。
"你发烧了!
"他抓起外套就要打电话,却被拽住衣角。
"不能叫妈妈..."林小糖烧得通红的小脸突然垮下来,"她今晚在抢救王爷爷。
"说着熟练地从投影灯背包夹层摸出退烧贴,"我自己能行!
"程默手忙脚乱地给她贴上退烧贴,又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在她额头上。
林小糖却挣扎着爬起来,指着书柜最高层:"那本厚厚的书...能拿给我看看吗?
"那是程默的医学专著《临床肿瘤学》。
小女孩盘腿坐在星空下,郑重其事地翻到折角的那页。
程默看见空白处密密麻麻画满了笔记——用各种颜色的蜡笔写的拼音和简笔画。
"这个字念缓,这个念解..."她小手指点着专业术语,突然停在某段话上,"叔叔,姑息治疗是不是就是...医生叔叔也打不过大魔王了?
"银河在墙上静静旋转。
程默看见她手腕上的住院手环,姓名下方印着"Ⅲ期"字样。
那个总在恶作剧的小魔王此刻缩成小小一团,投影的星光在她睫毛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我偷偷听见医生说的。
"她把脸埋进泰迪熊肚子里,声音闷闷的,"如果...如果我和妈妈都打输了,我们的星星会挨在一起吗?
"程默突然抱起她冲向阳台。
凌晨西点的天空正泛起蟹壳青,他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那是天狼星,据说勇敢战士的灵魂都住在那里。
"怀里的小身体轻得像片羽毛,"你看,它正在对你眨眼睛。
"林小糖仰起头,退烧贴歪歪地粘在额头上。
她突然举起小拳头对着星星晃了晃:"约好了!
要是我赢了,就给你带妈妈做的苹果派!
"转头对程默伸出小拇指,"拉钩!
叔叔也要让李奶奶赢!
"星光下,两个小拇指勾在一起晃了晃。
林小糖的指尖滚烫,程默的掌心潮湿。
某个关于悬疑小说的灵感突然闪过脑海——最动人的反转从来不是凶手的揭晓,而是绝望深处那束不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