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永远擦不净的课桌刻痕里，栖居着整个东亚文明的执念。
当林镜明在数学卷第三道选择题卡壳时，忽然嗅到空气里泛起青铜器出土时的腐朽气息——这味道他曾在博物馆见过，那些商周时期的卜骨在展柜里沉默了三千年，此刻却从试卷油墨中复活。
第二排靠窗的空桌椅开始渗水。
不是梅雨季墙壁返潮的普通水渍，而是带着贡院石碑青苔味的墨汁，正顺着桌腿蜿蜒成八股文的起承转合。
前排女生马尾辫上的蝴蝶结突然抽搐起来，塑料翅膀高频振动的声响，竟与考场挂钟的秒针走动达成诡异共鸣。
林镜明看见她后颈渗出冰凉的汗珠，在皮肤上结晶成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
"沙沙"的书写声里混入了不该存在的音节。
当监考老师转身的瞬间，空桌椅上的墨迹突然立起来，化作一个身着清代儒生袍的影子。
那影子没有面孔，宽大衣袖里伸出十二只枯枝般的手，每只手掌都生着布满血丝的眼球，正贪婪地抄录全场考生的答案。
林镜明的钢笔突然不受控地在草稿纸上狂奔。
墨水里游出细小的甲骨文，像蝌蚪般扭动着组成《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目录。
他死死按住颤抖的右手，却听见那影子发出科场落第秀才的呜咽："八股取士犹可誊录，而今标准化答题卡才是真正的裹脚布......"窗外的香樟树开始下坠铅灰色的絮状物，细看竟是无数被揉皱的志愿填报手册。
影子在吞噬到第49张试卷时突然胀成气球，皮肤上凸起各省状元的身份证号码。
它膨胀到遮住半个教室的刹那，所有考生齐刷刷举起左手——手腕内侧浮现的条形码正与答题卡产生量子纠缠。
"作弊是要取消资格的。
" 监考老师的指甲忽然暴涨成戒尺，在影子身上划出猩红的分数线。
被割裂的影子碎成满地蠕动的宋体字，每个字都在重复"提分宝典""冲刺密卷"的广告语。
林镜明低头躲避飞溅的墨点，却发现自己的校服不知何时变成了麻布长衫，宣纸试卷上浮现出朱批的"匠气过重，灵性不足"。
下课铃响时，那滩墨迹正悄悄渗回地缝。
林镜明在空桌椅抽屉里摸到块冰凉的玉璧，璧上阴刻着"状元及第"西个字，裂隙中却渗出褐色的药汁。
走廊里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重点班空调温度调低两度！
去年清北录取率就是输在考场降暑......"夕阳透过防盗网将教室割成阴阳两界。
林镜明留在最后擦拭桌面，抹布拂过那些深嵌木纹的"早"字刻痕时，突然触到类似心脏跳动的震颤。
在某个刻着"杀进985"的凹槽里，一株惨白的蘑菇正缓缓舒展菌盖，伞面上密布着全省模考排名。
保健室老师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电击器的金属冷光。
"考场压力具象化症状又加重了？
"她将某种胶囊抛向阴影处，菌丝立刻缩回课桌深处，"这些科举制度的幽灵啊，总爱附身在最虔诚的信徒身上。
"林镜明摊开掌心，看见那些渗入指纹的墨汁正凝聚成微型砚台。
砚中浮现出父亲在教育局加班的脸，他的眼镜片上反射着全省联考数据流，瞳孔里游动着没有腮的锦鲤。
---**（家长群聊天记录截选）**09:15 张妈妈：@全体成员 接到通知，今天考场出现作弊未遂事件09:16 李爸爸：建议安装脑电波监测仪，芬兰己经在试点09:17 王校长：我校使用的是最新型纳米防作弊涂料，每平米含西万八千个监考机器人09:18 刘妈妈：孩子们说闻到奇怪的墨臭味，是不是该做甲醛检测？
09:19 消息己被撤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