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暖出生之后.老赵家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过的有滋有味.小暖也从奶娃子长成了牙牙学语的小团子.小虎的变得越来越皮.也没少挨揍.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1988年的春节.这年春节来得格外早。刚进腊月,秀兰就看见自家屋檐下结了一排晶莹的冰溜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怀里的小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去抓那些亮晶晶的东西。
"哎哟,小祖宗,可不能碰这个。"王老太赶紧把孙女的棉袄袖子往下拽了拽,"冻着手指头该疼了。"
秀兰笑着把女儿往怀里搂了搂。小暖今天穿的是用旧棉袄改的小红褂,领口袖口都絮了新棉花,衬得小脸像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这孩子刚满十个月,已经会扶着炕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黑葡萄似的眼珠转来转去,对什么都好奇。
"娘,面发好了。"秀兰朝灶房喊了一声。王老太正在蒸年糕,热气把她花白的鬓角都熏湿了。赵殿斌蹲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咚"声,惊得鸡窝里的芦花母鸡扑棱着翅膀。
"大山咋还没回来?"王老太掀开锅盖,甜腻的枣香立刻飘满屋子。秀兰探头往村口方向望了望,土路上覆着薄雪,连个脚印都没有。
"说是去县城帮工,能多挣两块钱。"秀兰用下巴蹭了蹭小暖的头顶,孩子头发细软,带着淡淡的奶香,"临走时答应给小暖带红头绳呢。"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响了。赵大山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眉毛上还挂着白霜。他跺了跺脚上的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爹,供销社最后半斤古巴糖,我抢着了!"
赵殿斌接过糖,皱纹里都漾着笑:"好小子,今年熬糖瓜不愁了。"小暖看见父亲,立刻在母亲怀里扭成个麻花,伸着胳膊要抱。赵大山却神秘地摆摆手,又从棉袄内兜掏出个扁平的包裹。
"这是啥?"秀兰好奇地凑过去。赵大山一层层揭开旧报纸,一抹鲜艳的红突然跳进眼睛——是块绸子料子,正红底子上撒着细碎的白梅,抖开来能照见人影。
"天爷!"王老太的锅铲都惊掉了,"这得多少钱啊?"
赵大山嘿嘿笑着,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料子:"张会计家闺女出嫁,我去帮忙抬嫁妆,新娘子给的谢礼。"他蹲下身,把料子往小暖身上比划,"咱闺女过年也该穿件鲜亮衣裳。"
秀兰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块料子要是拿到集上,起码能换二十斤白面。可丈夫第一个想到的,竟是给女儿做新衣。小暖不懂大人们在激动什么,只顾用小手抓那滑溜溜的红绸子,笑得露出两颗小米牙。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全家忙得像陀螺。赵殿斌带着儿子扫房梁上的陈灰,王老太和秀兰在灶房炸麻花、蒸馒头。小暖坐在炕角的棉被堆里,身上裹着那块红绸料子,活像个年画里的福娃娃。小虎一刻也不着家.没村子的跑.
"咱们小暖真有福气。"王老太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你爹小时候过年,能有件补丁少的衣裳就不错了。"
秀兰揉着面团,想起去年这时候。家里穷得连对联都是写在旧报纸上的。赵大山不知从哪弄来半斤五花肉,熬了锅白菜,那香味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咽口水。
腊月二十九那天,赵大山从集上带回一刀红纸。赵殿斌用冻得发红的手研墨,写下"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小暖趴在爷爷背上,小手指着墨迹未干的春联直叫唤。
"咱孙女聪明,知道这是好东西。"赵殿斌乐得胡子直颤,蘸了点墨汁在小暖眉心点了颗"聪明痣"。孩子不哭不闹,反倒伸手去抓毛笔,把全家都逗笑了。
除夕夜,全家挤在热炕上包饺子。王老太在馅里藏了枚铜钱,说是谁吃到谁来年就有福气。小暖坐在父亲腿上学包饺子,小手上全是面粉,捏出来的面皮歪歪扭扭像个月牙。
"我像小暖这么大时,跟着闯关东的队伍走到山海关。"赵殿斌突然说起往事,昏黄的煤油灯把他脸上的沟壑照得更深了,"那年三十晚上,十几个老乡挤在窝棚里,分一个冻得硬邦邦的窝头..."
秀兰看见丈夫的眼眶红了。赵大山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粝又温暖。窗外不知谁家放了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小暖吓得往妈妈怀里钻,把全家都逗笑了。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时,秀兰已经煮好了饺子。小暖穿着新做的红绸袄,领口袖口都滚了秀兰陪嫁的白棉布,像个瓷娃娃似的被王老太抱在怀里祭祖。
"老祖宗保佑,咱家小暖平平安安..."王老太念叨着,往供桌上摆了六个饺子。赵殿斌带着儿子给祖宗牌位磕头,小暖有样学样地作揖,额头差点磕到桌沿。
大年初一,村里拜年的队伍一拨接一拨。小暖的红衣裳成了焦点,婶子大娘们这个摸摸料子,那个捏捏小手,往孩子兜里塞瓜子花生。赵大山站在门口发烟,八分钱一包的"大丰收"平时舍不得抽,今天却散出去三包。
正月十五闹元宵,村里组织踩高跷。赵大山扮了个捕鱼的渔夫,脸上涂得黝黑,逗得小暖在秀兰怀里直蹦跶。小虎满村的放摔炮.回家的路上,小暖和小虎累得睡着了,小暖手里还攥着父亲给她削的小木马.
那晚的月亮又圆又亮,照得雪地泛着蓝光。赵大山背着熟睡的儿子,妻子抱着熟睡的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小暖的红绸袄袖口沾了糖瓜,在月光下像两片小小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