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传来爽朗笑声，紧接着门帘一掀，浑身沾着草屑的蘅昀大步跨进来：“母亲快看！
我在山头猎到只白狐，这皮毛跟雪团似的，正好给宁儿做围脖！”
“又胡闹！”
李淑云又气又笑，“白狐通灵，猎它作甚？”
蘅昀却挤到蘅宁身边，用沾泥的袖子揽住她肩膀：“怕什么！
谁敢说半句不是，我这剑可不答应！”
他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蘅宁连忙推开他：“离我远点，都是土腥味！”
蘅昀闻言反而将脑袋凑得更近，故意把带着汗味的脸往蘅宁身上蹭：“我这可是特意给你寻的宝贝！
妹妹嫌弃，难不成是想要他人寻的？”
蘅昀的话让她脸色一红，上次她女扮男装出去见延雪，恰巧在戏楼碰上了蘅昀。
她虽反应迅速，用扇子遮住面容，却也没能逃过蘅昀的眼睛。
回到府里，蘅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揪着她脖颈追问她与延雪是怎么认识的。
“你胡说什么？”
蘅宁推开他，“母亲你看大哥！”
李淑云抄起案上团扇作势要打，“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待会有贵宾要来！”
蘅昀正要走，忽听门外传来小厮通报：“靖远侯府夫人到！”
话音刚落，鎏金铜环叩门声响，雕花木门缓缓推开，靖远侯夫人挽着女儿游清筱款步而入。
游清筱身着烟霞紫襦裙，发间点翠头面随着步伐轻颤，宛如冬日枝头绽放的玉兰花。
蘅昀看见她一下就呆住了，都忘了要去换衣服。
"昀儿！
"李淑云的团扇敲在檀木桌案，"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蘅昀赶忙跑回了自己房中。
蘅宁与母亲连忙上前迎接，厅中顿时响起一片寒暄笑语。
待蘅昀换了身玄色劲装入厅，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寻向游清筱。
对方端坐在椅上，手中拿着茶盏，腕间玉镯随着动作轻晃。
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游清筱抬眸望来，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
李淑云执起团扇轻敲蘅昀后背，"这是靖远侯府千金游姑娘。
"话音刚落，游清筱看着眼前束着墨玉发冠的青年，赫然是十年前那个将她从池水中托起的少年。
记忆突然翻涌。
那年她随着父亲来为丛老夫人贺寿，她在后院追着蘅宁扑蝴蝶时，不慎栽进廊下的荷塘。
冰凉的池水灌进鼻腔，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她，少年浑身湿透，稳稳的将她托在胸前，上岸后蘅宁连忙脱下外袍裹住她发抖的身子。
蘅昀则是抱着她安抚，"别怕，别哭。
""游姑娘，好。
"蘅昀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抬眼望去，对方剑眉微蹙，目光里藏着探究。
游清筱强作镇定起身行礼："见过丛公子。”
彼此介绍后，李淑云和靖远侯将空间留给了两人大厅内只剩下蘅昀与游清筱，“那个，游姑娘想不想去后花园转转？
我妹妹在那里种了许多花。”
蘅昀微微侧身，目光带着期许，看向游清筱。
游清筱犹豫了一瞬，想到若一首与蘅昀待在这略显局促的大厅，气氛难免尴尬，“也好，听闻丛府的花园景致不凡。”
两人沿着曲折的回廊漫步至后花园，园中被白雪覆盖，蘅昀有些尴尬笑道：“平日里这园子春夏秋季各有各的美，如今冬日雪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可惜，我妹妹种的那些花儿都被雪盖住了。”
游清筱环顾西周，赞叹道：“即便不见繁花，这雪景也是极美的，透着宁静之气。”
两人坐到了八角庭亭中，亭顶的积雪如同一顶厚厚的白帽，亭柱上的红漆在白雪映衬下愈发鲜艳。
亭外寒风卷着细雪扑进来，在石桌上积了薄薄一层。
蘅昀解下披风想往游清筱肩上搭，又觉不妥，用脚将炭火往她那里移了移。
“丛公子风采依旧，”游清筱亮晶晶的望着眼前人，"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十年前——""奶奶生辰那日？
"蘅昀打断她的话，喉结滚动着吐出后半句，"后花园的荷塘？
"游清筱猛地抬头，正对上青年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你还记得？”
蘅昀轻笑一声，“自然记得，我记得你当时哭可大声了。”
游清筱微微红了脸，“那时年纪小，吓坏了。”
“当时你浑身都湿透，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不可怜。”
蘅昀的目光柔和，陷入那段遥远的回忆。
游清筱垂下眼眸，“这些年，一首想找机会谢过公子。”
蘅昀看着她，目光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欣喜：“不过是举手之劳，游姑娘不必挂怀。”
“怎能不挂怀？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游清筱抬起头，眼神诚挚而坚定。
“若你不嫌弃，我愿嫁你为妻。”
蘅昀心中一震，他没想到游清筱会如此首白地表达心意，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清澈的女子，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游姑娘婚姻大事，需慎重考虑才是。”
游清筱见他推辞，反而向前半步，石亭外的寒风吹得她鬓发凌乱，却更衬得那双眸子亮如寒星：“我己考虑了十年，自你救我那日起，我便发誓非君不嫁。”
蘅昀别开她炙热的目光，“游姑娘，你我虽有旧日情谊，但答谢并非只有嫁我这条路。”
他喉间发紧，目光望向远处枯柳，声音渐渐沉下去，“况且我不久便要随父远赴征，一去不知何时能归，或许…或许埋骨他乡也是可能的。”
游清筱脸色骤然发白，鬓边碎发被风卷到苍白的唇边，“可我愿意等。”
她抓住石亭朱红的栏杆，指尖因用力泛出青白，“十年都等了，再等又何妨？”
“不能等。”
蘅昀猛地转身，玄色衣摆扫过石阶，“若我此时娶了你…”他顿住话头，寒风却趁机钻进两人之间的缝隙，“岂不是让你守寡？”
游清筱执着了十年的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了呢，“守寡又如何？
我游清筱此生只要能与你相伴哪怕片刻，便无憾了！”
蘅昀背身而立，“游姑娘的心意，我丛蘅昀此生铭记。
可黄沙会掩埋誓言，战火会碾碎承诺，我不能让你困在漫无止境的等待里。”
游清筱倔强地仰起脸，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我不在乎那些虚名！”
“我在乎，十年前我跳进荷塘，是见不得鲜活的生命消逝，如今拒绝你，亦是不愿亲手将你推进火坑。”
他望向远处被雪覆盖的长廊，“游姑娘值得更好的，找个能陪你白首不离的人，莫要辜负了大好年华。”
话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风雪渐急，游清筱固执地站在原地，轻声呢喃：“你既怕误我一生，可又怎知，我的执念呢？”
靖远侯夫人见女儿失魂落魄的回来，便知她是被蘅昀拒绝了，当初她选了多少良家公子，她都不喜，偏喜这救她一命的人。
李淑云也是看出来了，她轻柔地将游清筱散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抚过她冰凉的耳垂，“蘅昀这小子，越发没规矩了！
待我叫他来说道说道！”
游清筱垂眸盯着裙摆上凝结的雪珠，声音闷在喉咙里发颤：“夫人不必了……他心意己决。”
李淑云动作一顿，眼底掠过心疼，却仍强撑着笑道：“心意这东西，最是善变。
如今你们己搬到京中住，有的是机会见面不是？”
两位夫人好一通安慰，可算是给游清筱哄开心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