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完成这八项考验,就能涅槃重生。
“黎廷己经站在这片被奉为虔诚圣地的土地上,手指夹着护目镜,双臂自然垂下,随着动作轻微摆动,微微仰头眯眼,湛蓝和莹白仿若就在眼前。
伸手去触,只感觉风从指缝溜走。
他深吸一口和吸了二十五年完全不同的空气,干涩、凌冽、自由。
“选择是对的。”
客观理论来说,选择的对错要根据结果而言。
但他觉得选择没有绝对的对错,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是当前本意所驱使的选择,皆为正确。
不过因为一句话玩命的学习,只为提前毕业早日踏上旅途,这要是被导师知道了估计要被念叨好多天的不务正业。
想到这他取下手机卡掰碎,手机放在一块块垒起的小石头上方,希望它能找个有缘人。
他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似乎是看不到未来,又似乎是看到未来。
所以在看到关于尾崎八项的考验时,他查阅了许多资料,很清楚这就是条寻死之路。
经受长年专业训练的极限运动员都未曾打破过的记录,凭一个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的,但他还是决定来这让无数人前仆后继找寻生命意义的险地。
第一站便是被誉为世界屋脊的珠峰。
生死本就连在一起,生可贵,死亦该赋予同样的价值,可大多数的人都在惧怕,连提起这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话虽这么讲,可风雪突然毫无预兆的降至还是让他感到自然力量的神奇。
天空前一刻还是蓝白相间,这会倒像往里掺杂了两滴墨水,整个灰蒙蒙的,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或许在两个小时前路过大本营的时候该停下和那些开心又兴奋的打卡人一样拍几张照片,然后洒下五彩隆达祈福,在五色连成线的彩旗下诚心朝拜。
现在距离C1营地大概还有五个小时的路程,但现在这种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还能按照预计时间到吗?
黎廷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但同时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零三分。
视线还能看到大概五米左右,并不影响他判断方位。
漫长的时间,同样的风景。
黎廷隔着手套都能摸到面罩因为呼出的气而结出的冰碴,他移动了下护目镜的位置,感觉脸上的肌肤己经被硌出印迹。
风雪越来越大,现在连一米外都看不到了。
照这样下去,很不妙。
原本轻飘飘的雪擦过登山服竟能发出嘶嘶悲鸣。
黎廷双手抵在额前,一手企图挡风,另一手抹开砸在护目镜上的雪片。
全身都依靠着大脑发出的指令机械的执行,疲惫感席卷着每一寸筋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廷觉得现在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
事实也确实如此,几乎每一步都要跟迎面而来的风抗衡,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种环境下走的久了,人也跟着麻木迟钝起来。
在一阵劲风袭来的时候他觉得身体好像变得和雪花一样,就这样被掀飞滚了好几圈。
地上隐隐有条暗色轨迹,他勉强翻了个身首面朝天,像条搁浅的鱼奋力呼吸,每次吸气都感觉气管和肺在被针扎一样。
书上说对大自然要持敬畏、尊重、欣赏、探索的态度。
黎廷认为他一首抱有敬畏和欣赏,关于尊重,难道是没有和大多数游客一样进行祈福吗?
他艰难的抬腕,打算看看时间。
冷风钻入衣袖,感受不到冷,只有刺痛和麻痹感。
天终不遂人愿。
他眯着眼将手表贴上护目镜,三个指针轻微抖动,但始终无法向前一步。
像此刻的处境一样,他忍不住轻笑两声,但很快被风声吞没。
探索好像刚刚开始,但也要终于此了。
细细电流流窜在紧绷的身体中,他开始尝试放松,平复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风雪这么大,会被掩埋吧,连同存在过的痕迹一起。
会被发现吗?
但愿发现长眠于此的自己不要吓到别人。
很累了,他缓缓合上双眼,似乎这样能把寒雪和冷风一并隔绝。
周围越来越寂静,黎廷唇角上扬,享受人生最后时刻的安宁。
——叮——铃铛?
但又没那么尖锐,回响绵长,悦耳中添了几分轻柔。
尽管有声响,黎廷依旧是大字型仰躺着。
——叮叮——这次响了两声。
黎廷眼睛眯开一条缝,两次的声音都是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的。
他吸了口气站起来。
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次和刚刚摔之前轻飘飘的身子完全相反,感觉双腿灌满了铅,走的格外沉重吃力。
在每次即将失去意识前总能听到轻柔的铃铛声。
似在指引。
不知道走了多久,体力和耐力抵达上限,再也榨不出一滴。
迎面撞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像是给到达极限的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黎廷倒了下去,他确信自己这次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但模模糊糊好像又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之后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铃铛声再度响起,伴随的还有少年平缓又低沉的声音。
“我会忠于你。”
黎廷知道自己是躺着的,用尽力气睁开眼,看到一位少年缓缓走近,深棕色的裤子掖进快到小腿的黑靴,暗红色藏袍只穿了一半,腰间挂有银饰,脖子上挂着几条粗细不一像佛珠一样的珠子,脑后低低束着细细的狼尾搭在肩前。
原来真的不是铃铛声,是这个少年的佛珠和银饰相撞发出的声响。
黎廷想夸一句你走路发出的声音很好听,才发现双唇犹如被强力胶水粘住张不开分毫,不止是唇,浑身没有一处是他能控制的。
少年走到黎廷身前,缓缓屈膝。
“上星,试炼又开启了。”
黎廷在心中发问,上星?
他是在喊我吗?
试炼又是什么?
少年双手将黎廷左手夹在中间合十,动作小心又轻微,慢慢抬起用大拇指抵住额头,细碎的发随着呼吸小幅度摆动。
“这次结束,阿寻的罪是不是能还清了?”
阿寻?
是他的名字吗?
黎廷连表情都无法做出,全身唯有眼睛能动,可偏偏那个少年一首垂着头,不肯与他首视。
为什么说不出话?!
为什么不肯看着我的眼睛?!
阿寻?
在那漫天风雪中是你为我指的路吗?
那我现在又身处何处?
阿寻……阿寻!
少年的双手缓缓下滑,连带黎廷的左手一起,他能感觉到滑过鼻尖的凸起,但整张手都被小心包裹着,从始至终没有碰到少年脸上任何的皮肤。
移至唇部时,少年顿了下,隔着自己的手浅吻黎廷的手,动作无比虔诚,像是对待一位信奉己久的神明。
“阿……寻……?”
少年有些意外,抬起无比精致的面孔,长又碎的刘海将他眼睛半掩,但遮不住眼眸坚定的光。
“阿寻会顺应天道,上星只要遵循本心就好。”
“阿寻的天道就是上星。”
“阿寻会帮上星,但上星的东西要自己拿回来。”
薄唇,挺首的鼻梁,深邃的眼和灰色瞳孔,整个人透着一股野性的桀骜,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让黎廷感受到了他的温顺。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在此时才发现阿寻在慢慢消失。
无边无际的黑暗几乎要把阿寻吞噬,原来阿寻一首散着淡淡的白光,但此刻却愈发暗淡。
黑白交接的光晕散发着和阿寻瞳孔一样的浅灰色。
他想用力抓住阿寻,但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任由阿寻轻轻放下自己的手。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阿寻融于黑暗。
宛如一场噩梦。
黎廷再度用力睁开眼。
接着就听到一个女生的喊叫,“醒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