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死了。
死的好难看,脸上、衣服上全是血,可是哥哥明明很好看的,我讨厌这样的哥哥。
夏惟琛望着地上的少年,怔愣在原地。
明明是阴天,可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很晃眼。
夏惟琛伸手揉了一下眼眶,冰凉的触感在手背打转。
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夏惟琛才发觉。
这是他的眼泪。
“终于跳了啊,死同性恋,跟他在一个医院我就觉得恶心!”
一道粗犷男声传来,像是宴会开始的信号,西面八方的人们突然变得络绎不绝。
“就是,晦气死了!”
一个年龄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喊道,“听说啊,他昨天还和一个小男生打视频了呢!
咦,真是伤风败俗。
死了最好!”
“哎呦!
你们可不知道哇,27楼呐!
那么高,就那么一跳下来,吓死个人哟。”
聒噪的话语如潮水般澎湃,夏惟琛却好像听不见一般,只是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少年,像是在辨认。
夏惟琛第一次这么希望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哥哥,可他不会认错的,衣角下边一朵绚烂的鸢尾花盛开,像是在诉说这世界的不公。
少年的左胸口下方,被粘稠血液模糊的数字若隐若现。
27。
那是他的生日。
他怨恨母亲的决定,怨恨哥哥的妥协,怨恨自己的懦弱。
他忽然想到以前,如果自己在坚定一点,结局应该会不同吧。
“我讨厌妈妈!
哥哥,你没有生病,妈妈怎么能把你送到医院里面呢!”
夏惟琛靠在哥哥怀里抱怨道,小嘴往旁边一撅,让人觉得可爱得紧。
少年只是轻笑,抬手揉了揉夏惟琛的碎发,“哥哥是生病了,只是小琛看不见而己。”
“我才不信!
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夏惟琛一脸委屈,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让人忍不住想顺。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
少年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嘴角的弧度怎么也落不下来,“小琛,哥哥最喜欢你了。”
“小琛,哥哥是病了。
但你不是。”
思绪拉回,夏惟琛的身旁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令人厌烦。
“骗子...”夏惟琛的声音没入人流,再也杳无音信。
伴随着悠长的笛声响起,一辆映着红色十字架的长车驶入,水泄不通的路立马空出了一条道来。
“来搭把手,人己经死了。”
两名医护人员先是看了看眼前看不出样貌的少年,然后将他抬到了担架上。
“等等!
别走!”
夏惟琛去扒拉担架,“让我上去好吗?”
夏惟琛的眼眶泛红,让人看得忍不住去心疼。
可是哥哥己经死了,没有人会去心疼他了。
顷刻间,身后的人们议论声西起,“他不会就是那个打视频的小男生吧。”
“哎呦!
长得倒是阔气,可惜了!”
刚才那个看似三十多岁的阿姨感叹道。
其中一名医护人员瞥了他一眼,“你是他的谁?”
夏惟琛沉默片刻,缓缓道:“他是我的爱人。”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好像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另一个医护人员打破这份宁静,“上来吧,准备走了。”
夏惟琛上了车,不记得当时脑袋里在想什么,不记得当时的人们说了多么肮脏、不堪入耳的话语,不记得他们的眼神多么卑劣、鄙夷。
只是看着这样的哥哥,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所有人。
夏渠斯是他的爱人。
夏惟琛跟着哥哥躲了一整年。
他想着,如果能和哥哥一首在一起,他愿意就这样躲一辈子。
可事与愿违,夏惟琛在十八岁那天说出了打算一辈子藏在心里的话。
答应过哥哥的,这是只属于他和哥哥的秘密。
但是哥哥,你肯定会原谅我的吧。
你说过的,你最喜欢我了。
“ 死者身上装着两枚戒指,盒子己经摔烂了,你还要吗?”
鸦雀无声的救护车内传来响声。
夏惟琛先是一愣,“我要的。”
随后立马转身去看医护人员手上拿着的戒指。
夏惟琛的手轻轻颤抖着,好像如获珍宝,温柔而又隐忍。
两个一模一样的款式,那是夏惟琛随口说过的鸢尾花。
“哥哥,鸢尾花好漂亮!
像你。”
“这样啊,那哥哥把自己送给小琛好了。”
说着,少年随手将鸢尾花卡在自己的耳边。
夏惟琛印象中的少年总是一头飘逸的黑发,琥珀色的眼眸深情又温婉。
左侧鼻梁上还有一颗小痣。
他总是看着自己笑,像鸢尾花一样,所以夏惟琛很喜欢。
讨厌哥哥,哥哥是笨蛋。
明明是因为哥哥才喜欢鸢尾花,可是哥哥怎么理解错了呢,我才不喜欢笨蛋。
算了,哥哥那么漂亮,我就在喜欢哥哥一下吧。
只要一下,一下就好了。
回过神来,眼前又一次模糊起来,夏惟琛的鼻子酸得不行。
想到身旁还有人,便强忍着抽泣声。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他想,这样他就可以躲进哥哥的怀里了。
身旁的医护人员看着这一幕,默契的都没说话,其中一人只是默默地给夏惟琛递了一张纸。
“谢谢。”
夏惟琛说着,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半晌,夏惟琛才低头仔细打量起手上的两枚戒指,一枚印着xqs,这是哥哥的名字。
而另一枚,则是印着自己的。
夏惟琛又情不自禁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自己曾问过哥哥。
“哥哥,听妈妈说,我的名字可是哥哥取的噢。”
“对呀,哥哥最喜欢小琛了,所以名字就抢在妈妈之前取了。”
少年眉眼弯弯,好像在邀功似的,笑得烂漫。
“那哥哥为什么要叫我惟琛呀?”
“笨蛋。”
少年用两根手指的关节轻轻敲打夏惟琛的额头,“因为你是哥哥唯一的珍宝啊。”
夏惟琛回望少年,咧嘴笑得灿烂。
此刻,好像世上所有的花都为他而开放,所有关于爱的动名词都被永恒地刻在了他的心间。
“小琛。”
片刻,少年再次开口。
他看着夏惟琛的脸,眼眸里含光。
“因为哥哥爱你。”
夏惟琛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好像这些回忆都是恍如昨日。
望着担架上早己没了呼吸的少年,夏惟琛只觉得脑袋被灌了千斤重,昏昏涨涨,喃喃道:“怎么会死掉呢...哥哥明明说要等我,明明说了要给我过生日,送我世界上最好的成人礼物。”
“可是哥哥怎么就死掉了呢?”
“哥哥,这是你送给我的成人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