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西斜,寒风呼啸。
北齐郊外的一处庄园里,书写墨文居三个大字的牌匾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说是庄园,其实更像是西五个农家院子围在了一起,当然了,也确实有鸡舍猪圈。
夜己经深了,依旧有几点烛火点亮几间小屋。
东南那间小屋里,一名身穿着大了许多的灰袍大氅,借着摇曳的烛火写下最后几笔:姜离 笔“终于完成了先生今日的策问了。”
,名叫姜离的小男孩,小大人似的按压右手的穴位,给自己的右手舒缓一下疲惫。
然后很是没有形象的向后一躺,看着黑乎乎的屋顶,毕竟烛火的光亮只够照亮书案。
“靠——!”
,他突然低声惊呼,整个人腾的起来,收拾好笔墨文稿,剪掉灯芯。
他还欠着三日的灯油呢,可得省回来。
睡觉,睡觉!
姜离躺在床上,两床旧棉被压的他呼吸困难,耳边风从木制门房的呼啸,如同风妖在演奏古曲。
他还在打哆嗦,没人暖被,刚进被子都这样。
上下牙不断相叩,姜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这几年的时光。
父母双亡,流浪在外,幸好碰见了老师,收自己为关门弟子,要不然迟早得完蛋,再挂一次。
没错是再挂一次,他是穿越者。
前世被擎天柱的拳头锤在脸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碎的太厉害啊。
而今生刚睁开眼睛,就躺在一名夫人的怀中,接受记忆后才知道自己一家是遭了兵灾。
北齐,南庆,好熟悉啊!
慢慢接受得知自己叫姜离,他才发觉了抱着自己的妇人没有挺过昨夜,面色僵白,而后看着包裹自己的大号红色花袄,他也就明白了一切。
可他年岁小,加上一路逃难,他哪里有力气安顿妇人,便只好去寻人相助。
也幸好,一路车队经过,他走到大路也没什么力气,躺在车队前,拦着,路见有人过来驱赶,也没了力气。
昏迷前,感觉自己又得挂,想着帮原主尽个孝道,于是强撑着,颤巍巍的发出请求,为家母收敛。
又幸得,老师得知后,感叹自己的孝道,违背上意,延误了原本两日后的皇室讲学,停留了一日,安置妇人的遗体,找大夫买药。
而后就是请罪,也不知是见自己还算聪灵,还是为了给小皇帝一个交代。
老师亲自写了篇请罪文,言辞恳切,大意就是,自己遇到一个不错的孩子,十年未再收徒,弟子大都在朝堂为你打工,想收个关门弟子,养个老,耽误了行程,甚是惶恐。
太后小皇帝当然给面子,不但赦免了罪,还送上一份礼物表示祝贺。
然后就忽然美化了好几倍,在北齐传成了一桩美谈,太后小皇帝也趁机笼络了一把天下士子的心,也同样再次证明了老师在北齐的地位。
但是老师叫庄墨韩怎么办呢?
自己将来也就是个读书人,不会武功有啥用啊?
老师我该拿什么拯救您的晚节呢?
姜离一边抖着牙花子,一边胡思乱想。
他觉得吧,自己在庆余年世界的这个身份,其实是完全可以避开范闲家的狗屁家事。
但是自己老师的恩情在前,老师虽然是主动的,但再怎么坦荡也管不住世人的嘴,那所谓诗仙之名出世的夜晚,也将会是老师百年后的巨大污点。
以后只要范闲的诗仙美闻在外,就难免提起老师这恶人恶事啊。
想办法告诉老师,你弟弟肯定南庆北齐都留不下,他很难会相信的,自己可不想罚抄。
让范闲留个情,至少背完诗最后别骂了?
不行的,怎么想没个大宗师的实力,无论接触范闲,还是当他队友都是危险并且愚蠢的。
范闲就是那几个好爹计划的核心,就如同篮球场的足球,你一个普通人敢持球面对nba的那些大个子么,也不怕最后满身大汉。
那解决出问题的人,杀了长公主?
嗐——!
还是武功修为的问题呀。
姜离思绪越飘越远,最后只留下一个问题。
读书人怎么杀大宗师呢!
算了,不想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一夜睡去,不作他想。
于是整个屋子,只剩下风声和牙花子磕碰声。
翌日,一场夜雪将郊外变得茫茫一片。
中间大屋的大厅里,一小盆炭火烧的赤红,一老一小隔案对坐。
老者头发胡须只有几点斑驳的淡墨色,发髻理的一丝不苟,一身灰白色的灰袍带着布丁,也是干净整洁。
庄墨韩中混浊但透着深邃的眸子,审阅着自己这小弟子的功课。
而姜离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这一世不是这具身体还是穿越的缘故,他感觉自己比上一世六岁要聪慧许多,再加上前世有段时间沉迷古书古文,也算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功课。
但是该紧张呢,还是得紧张一下。
“离儿,你来我这进学己有半年了吧。”
“是的,先生。”
庄墨韩用红墨写下批注,将文稿放在案上,看着眼前的关门弟子。
“我原本是见你年少,小小年纪便知孝顺,便想着收留你,这庄子虽不富余,但多个读书的孩子也没什么。”
,庄墨韩回忆感慨,“没想到你天资聪颖,这些时光文章便有几分火候了。”
姜离作揖执礼感激道,“老师谬赞,若无老师,离必然不肖而亡。”
“孩子,起来吧。
你年岁小,每日的晨问暮侯,却做的很好。
可见你将先生放在心中的,先生也知晓。”
“老师恩情,高如泰山,执礼守矩只是本分。”
这次庄墨韩没有继续上演师生情情重,沉默几息,才缓缓道,“离儿啊,为师早年游学,后来又西处讲学,这北齐也好,南庆也罢,就连南胡,为师也去过。”
“至于天下书籍,我也算是读了个七七八八了。”
“你口中的泰山,九州,黄河可有出处啊,可是你家中有上古的孤本?”
啊,这?
范闲啊,范闲!
哥哥帮你把坑给躺了呀。
“老师,我家中确有一些古书,而有一地理图志最为奇怪,书中所记载的东西很难找到对照,。
早年在家,我喜读闲书,就常读之解闷,算是启蒙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均匀有力的敲门声,来人是一青年,一身白色文士大氅,皮肤白皙,姿态修雅,推门而入,左手提着红漆的食盒。
“老师,小师弟早饭我给你们带过来了。”
对于这这名弟子的性子,庄墨韩早己习惯,也就看着他分粥,布好菜碟,馒头,一时间热气蒸腾。
然后他很自然的拿过文稿,对江离眨眼一笑,又对老师作揖,便当自己不存在了。
只是一边看着江离的功课,一边端起小碗小口喝粥。
庄墨韩笑着骂道,“形骸放浪,真是个读书的泼皮。”
“好了,离儿,边吃边聊。”
,说着庄墨韩给姜离夹了一筷子腌白菜。
庄墨韩这里规矩严格是在内的,若无外人在,皮毛规矩也并不讲究。
这喝粥呼溜的青年是姜离的七师兄,姓陆,名通,字疏仁,出生富贵,家族有权有势。
却甘愿一人苦求拜师三日,只为了成为文脉大家的志向。
在七位师兄中也确实最为博识聪慧,虽然做派放浪,但性子却是最为纯粹,一心向学。
陪侍老师左右,深受庄墨韩的喜爱。
庄墨韩也就着辣白菜,喝粥啃馒头,继续问到,“离儿,那地理图志,可有名字,你记得多少?”
“老师”,姜离瞥了眼陆通,见他看着自己的功课,表情变来变去,或是惊叹,或是虚目鄙视,心中告诫自己,别去理会这混不吝的家伙。
“这书名只有两字,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