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男人扯起自嘲的笑。
电梯门打开，他理应要离开，却定在原地。
门将关上的瞬间，他大步走出去，又转身。
季莹怀疑这人在表演圆舞曲。
“莹莹。”
门关上，缝隙间，清冷如玉的声音再听不见，“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温予言说。
小桃八卦地在季莹脸上看来看去。
“呃，不认识。”
……十年来，温予言无数次想过重逢时分的开场白。
不能太俗套，热烈或冷漠。
应该是彬彬有礼而温和的，如果他还能演出疏离的气场，就再好不过。
跟从前她喜欢的模样不能相差过远。
如果能在夜晚柔和的灯光下，白茫茫的雪地中，或者种满摇曳柳树的水岸边。
尽管，她感知浪漫的反射弧很长。
最好是安静的图书馆里——像初见一样。
每年最期待的时刻是时针爬到十二点时，发送对话框里的新年祝福，提前两天写好祝福，之后一遍又一遍润色。
但回复总是相同。
“谢谢。”
谢谢，温予言想，至少季莹还允许他发送祝福。
她真好。
公司大团建是无聊的社交应付，作为总裁最好不要缺席，连轴转后连续几小时的高强度社交让温予言难掩疲惫，临近散场，他也随众人匆匆离场。
等待电梯的间隙，顺手回复一些不必细看的工作邮件，电梯铃响了，他抬头，看见了她。
那瞬间心脏如此猛烈得跳动，骨架似乎被撞的嘎吱作响。
温予言绷紧肌肉，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季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盯着那块无聊的电子屏。
难道今晚打扮不好？
还是十年来变了太多？
温予言绞尽脑汁地搜刮原因，季莹的朋友在自己身上骨碌骨碌的目光太刺眼。
温予言为这狭小盒子里窒息的沉默挟持在原地，电梯将要抵达顶层。
化作针的痛苦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头皮。
不得不碰到最有可能的答案——难道，季莹己经完全忘却他了温予言告诉自己，一定要释然，要接受多年来精心准备的注定徒劳。
可是苦涩还是从嘴角露出。
十年了，温总毫无长进。
更糟糕的是，脑海里只剩下那句老套至极的招呼。
“莹莹，好久不见。”
“哈哈，梁先生，好久不见。”
这样的回答——温予言的姿态难免有几分落荒而逃。
……“开始吧。”
导演说角色的半面和她套路化恶毒女配差不多，另半面的悲惨身世和痛苦挣扎，让这个角色稍显立体。
虽然拍过几场戏，但季莹对演戏还是一窍不通。
导演说“开始”时她很想尖叫并抱头乱窜。
来都来了。
“慕容辞，你害我被赶出师门，又暗中差人陷害。”
季莹盯着墙壁，想象面前是喜欢玩宫心计的同事。
但她那时唯唯诺诺不敢反抗，但愿这个没被表现出来。
“我吸人精气也是无奈之举，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有何脸面审判我？”
季莹真情实感了。
曾经每天下班后刷社媒，都问一万遍凭什么，然后把炫富的一个个拉黑。
“待到来日，我必要你们千倍万倍偿还。”
季莹做不到落泪，她一般恨完就恨完了。
屋内没人出声，宋莹尴尬立正，准备谢谢再见丝滑连招。
导演却说：“就你了。”
立马有人接话。
李导点头，拎起包盛气凌人地走了。
小桃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说就我了。”
季莹莫名其妙地装起来了“这位李导好年轻？”
小桃答：“是星华的千金李翎。”
签完合同开机进组围读……季莹忙的团团转。
如往常走到片场，入口却被层层叠叠包围。
豪华保姆车停在路口，车门一打开，尖叫声撕破耳膜。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高举手机往里面凑。
季莹果断绕道。
剧组看上去阵仗很大。
季莹定睛一看：李导怎么在拍戏？
李导演技青涩，对手游刃有余。
原来是李翎自导自演。
季莹今天两场戏都是舔男主，一边恨一边舔是季莹的拿手好戏。
在角落面壁练剧本时季莹晕乎乎的想，这么多贴她的好本子。
完了自己不会真是隐藏天龙人吧！
宋莹信心满满地开拍，灰心丧气地下来。
她接不住男主的戏。
“沈从晏的戏接不住很正常，人家可是大满贯影帝呢。
说来奇怪，他怎么接A级网剧？”
小桃安慰。
季莹脑子一团乱麻，救命啊她真的不会演戏，只会加工本色。
正苦恼着，那带有笑意、口吻轻松的熟悉声音从背后传来。
“季小姐，需要帮助吗？
我们一起对对戏吧。”
季莹转身，以为大名鼎鼎的影帝是来嘲讽她的。
可她细细打量，沈从晏真诚神色不似作假。
见她不回答，沈从晏笑容不变，神色自若地询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季莹点头。
“李导很严格呢，今天我也被她说了好几句，真是令人伤心。”
沈从晏好友般轻声抱怨着，又不知从哪变来一杯咖啡，递给季莹，笑眯眯地说：“助理多买了一瓶，我正苦恼着该送给谁，你可以帮帮我吗？”
季莹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戏中万人仰望的剑圣正深情地望着她。
拼接的假发做工很好，长发落到肩前，让他哪怕不在角色状态里，也恍若古代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季莹呆呆地接过咖啡。
“太感谢你了。”
沈从晏说，和戏里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大相径庭。
什么嘛！
沈从晏是来害她的吧，这样她还怎么入戏？
沈从晏好笑地捕捉季莹过分明显的神色变换。
“如果休息好了，我们就来对戏吧？”
这是一部双强修仙言情，不过实则是男强女更强。
主线是女主禹湘君末等杂灵根出身，凭借非人努力拜入最大宗门凌霄派，和万剑宗剑圣庄琸相识相爱，一路打怪升级，最后在神魔大战中封印魔尊，成为上仙。
女三上官雁菱开始是剑圣迷妹，后被他逐出师门，心怀恨意在神魔大战中背刺剑圣。
沈从晏提议自己饰演上官雁菱，季莹可以参考一下。
沈从晏一秒切换，身上华丽布满重工刺绣的衣袍好似变成了季莹身上的粗布简陋外门弟子服。
他紧张地揪住衣袖，抬头，压不住欣喜的嘴角，期期艾艾地凝望着压根不成形的身影，片刻，扫视着身前的人群，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总有一日，我会站在你身侧。”
沈从晏从始至终都在盯季莹，把她当做戏中的剑圣。
季莹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在嫉妒。
季莹嫉妒着他拥有这样美丽的脸庞和才华，又无法自拔地陷入大明星深情炙热的表演中。
戏中，恍若她是他世界唯一的神明。
这太爽了。
“季小姐，我有没有帮到你？”
沈从晏看她愣愣的。
“你太美了，呃”季莹的舌头在打结，“我是说，演的很好。
太谢谢你了。”
为显得更真心实意一点，她紧紧握住沈从晏的手，“太谢谢你了。”
这之后，沈从晏喜欢时不时凑过来以对戏为理由和自己讲话。
凌晨一点收工，今夜无云，月亮晕晕的挂着，剧组移了很多树在庭院内，风穿过叶间隙，是很惬意的沙沙声。
自打穿进来，季莹一首无休拍戏，她随意在院子里绕着，找到一把摇椅坐下，摇椅过分陈旧，不大顺畅的摆动。
季莹被突如其来的高声吓了一跳。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
影帝又如何？
别故作清高，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爬我的床吗？”
“大小姐您消消气，其实我就是个普通小演员，哪值得您这样做？”
沉默一阵。
“你很好。
我能为了你搭这个剧组再把你逼过来，也能做其他事。”
说完这句，此人毫不留恋地离开。
季翎死死捂住嘴，老天奶呐！
这不是李翎和沈从晏吗？
她想埋下头别被看到，却刚刚好对上沈从晏的双眼。
第二天早上赶去片场，发现大家都像时间静止一样盯着中央。
李翎在骂沈从晏。
“作为演员，你必须服从加戏，沈影帝不是以敬业著称吗？”
李翎皱眉坐在监视器前。
沈从晏仍然那副笑语晏晏的从容模样，但不语。
他的助理在一旁打圆场，剧本老师则站在中间满头大汗。
“沈影帝脾气真好，换我早就走人了。”
旁边的人说。
“李导，小沈他是认为加那么多吻戏和床戏没太大必要“”“李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您是知道的，我从不演亲密戏。”
沈从晏字面讨饶，但神色哪有半分慌张，更像好声好气的劝说。
他此时穿着一身白衣飘飘的剑圣服饰，剑眉星目，让季莹移不开眼睛。
季莹觉得李翎太厉害，她肯定自己没法和这样的美人起争执。
李翎拿起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往外走。
“姚导，《步和璧》这个剧组……”走到片场出口，李翎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
“你，演上官雁菱的演员，你演女主，再找个人顶替上官雁菱。
床戏吻戏必须加，不跟我拍就跟她拍。”
李翎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莹没缓过来。
什么？
她要演正气凛然拯救苍生的女主角？
季莹眼前白茫茫的。
和剧组所有人一样，沈从晏也在看着季莹，正奇怪自己并不抵触的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