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从城南的老旧巷子驶进了城北的别墅区。
窗外的景象一寸寸地变得陌生——红绿灯整齐、道路干净，连行人都踩着节奏，步履匆匆。
这里的一切都闪着光，而我却像个灰头土脸的影子，被塞进了这个干净到冰冷的世界。
“这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
周启诚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我看向窗外，是一栋三层的独栋别墅，欧式风格的外观，门前有两个喷泉，花圃里种着修剪整齐的玫瑰。
一切都像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还愣着干嘛？”
副驾驶上的林曼丽侧头看我，声音微冷，“不下来，是要等我们给你开门吗？”
我没说话，推开车门下车。
刚一站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爸爸！”
她一头扑进周启诚怀里，声音甜得腻人，“你们回来啦~”然后她才转头看我。
我们西目相对。
她脸上的笑容没停，但眼底却没多少真意。
“你就是……姐姐？”
她语气里带着一点好奇，又像打量新宠物似的上下打量我。
然后她忽然“哎呀”一声，捂着嘴笑：“你这衣服，是……几十块的地摊货吧？
现在还有人穿这种毛衣啊？”
她笑着，笑得毫不掩饰。
我穿着奶奶织的灰蓝毛衣，洗得有点泛白了，袖口还有磨损。
我下意识抱了抱手臂，没有回话。
林曼丽适时出声，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语彤，别乱说，姐姐以前的生活条件确实差一点，不怪她。
以后在我们家里，什么都会慢慢变好的。”
一句话，明里暗里踩得干净利落。
“谢谢你们。”
我低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尽量不麻烦你们。”
“哟，还挺懂事。”
周语彤笑嘻嘻地挽住我的胳膊，“走啦，姐姐，我带你上去看看你房间。
咱们以后要住在一起呢！”
我本能地有些抗拒，但还是跟着她走进了这座陌生的屋子。
别墅里铺着软软的地毯，墙上挂着一幅幅名画，水晶吊灯像星星一样璀璨。
我踩在地毯上的脚有些僵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闯进宫殿的野猫。
房间在二楼，最角落的那间。
周语彤推开门：“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啦~”房间不大，比起她对面那间粉红色的公主房显得寒酸很多。
墙面是浅灰色，家具统一的冷白调，干净，但没有一丝温度。
书桌上放着一摞旧课本，角落里有一个装着旧毯子的箱子。
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新的，甚至还有几个地方起了毛球。
“……谢谢。”
我低声说。
“姐姐以后跟我一个学校哦。”
语彤坐在我床边，歪着脑袋，“我会照顾你的。”
她眨了眨眼，那一瞬间我竟看到一丝和奶奶同款的眼神弧度。
只是那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你以前是重点中学对吧？”
她又笑，“现在转到我们学校，压力不会太大吧？”
我顿了顿，点头：“还好。”
“那就好，别太紧张。
我爸可是我们学校最大股东哦——我说句话，老师都得听。
以后有什么事，姐姐尽管跟我说~”我闻言抬起头，看着她笑得天真无邪的脸，心里一阵发寒。
——她才是这里的真正女儿。
而我，是临时加戏的局外人。
**吃晚饭的时候，我被安排坐在餐桌最末端的位置。
饭菜丰盛——红烧牛排、奶油蘑菇汤、鹅肝和香煎银鳕鱼，我从没吃过这么精致的食物。
可我一口都咽不下去。
林曼丽坐在主位，举止优雅地切着牛排：“晚晴，你喜欢这里的饭菜吗？”
我点头：“很好。”
“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阿姨说，别客气。
只要你听话，阿姨什么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她笑着，目光却掠过我的脸，仿佛在提醒：“别不识趣。”
“谢谢阿姨。”
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吃饭。
“对了，”周启诚忽然开口，“明天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去学校。
语彤，你带你姐姐熟悉一下学校环境。”
“好呀！”
周语彤马上答应，一副乖巧模样，“我一定让姐姐尽快适应！”
饭后我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漆黑的夜，心却一点也没沉下去。
我把奶奶的照片从包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
照片里，她穿着那件灰蓝色的毛衣，站在老屋门口冲我笑。
“奶奶，我来了。”
我轻声说，“我来了他所谓的‘家’……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知道自己此刻该感激——有人收留我，有饭吃有床睡。
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
总觉得这一切太安静，安静得像风暴来临前的片刻沉寂。
**这一夜，我梦见奶奶了。
她坐在老屋的藤椅上，招手让我过去，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晚晴，别怕，奶奶一首都在。”
我哭着扑进她怀里，想说好多话，可嘴一张就醒了。
天微微亮，我枕头湿了一大片。
这就是新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这条看似“归家”的路，会把我一步一步送进地狱。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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