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垄上,有个叫樟树口的地方。
樟树口有一座单屋,那便是我的家。单屋周围到处长满了樟树,好大好大一棵。
起风了,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起,发出瘆人的声音,就像无数的婴儿在啼哭。
我叫五良,在我两岁那年,我父母因车祸抢救无效,双双离开了人世。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
爷爷名叫洞水,他是一位茅山师公,在家乡一带颇有名气,被尊称为“洞水师尊”。
家乡周围一带,常有人来请爷爷去行教,驱鬼、追魂、收吓、还愿、算命、或者看风水等,甚至还有人来找爷爷求医问药的。
父母去世以后,我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晚上出去行教,他总是带上我一起。
晚饭后,爷爷开始行教我就开始睡觉。
年纪稍大,我生活会自理了。爷爷出去行教,我有时同他一起去,有时我一个人待在家里,自己照顾自己。
晚上,听到外面有异样的叫声,我感到怕时,常用被子蒙住头,弄得全身是汗。
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很整洁,像个读书人,但言语不多。
我问来人:“你是谁?找我爷爷的吧?”
来人告诉我说:“不是,我是受人之托,专门来给你上课的,你没必要打听我,也不必同爷爷说起!”
到了上学的年龄,爷爷要送我去学校读书。可是,我从学校回家的当天晚上就病倒了。茶饭不思,粒米不进,不几天便瘦了下来。
那段时间,爷爷成天陪着我,说我可能已经丢了魂魄。爷爷帮我收吓,还给我追魂。
爷爷给我收吓淘汰时,量一升米,点上三根线香插在米上面,化起纸,念起教语,请动圣人。
然后,爷爷手指在他自己手掌上写了个“雷”字,画上三个圈,再呵三口气,他将“雷”字按压在我的额头上,再在我的脚上、手上还有脖子上缠着黑白相绞的“汰线”,这一切都弄好后,爷爷拉着我的手说:
“好了!好了!”
追魂的时侯,爷爷从下面垄上乔家大院子,请来***个年轻人。两人一组,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到“十”字路口为我追魂。
四组人马打起铜锣出去,来到一个大的“十”字路口,连喊我三声:
“五良,快回来啊!”
“五良,快回来啊!”
“五良,快回来啊!”
回家的路上,追魂的人一边敲着锣,一边不停地喊:
“来啊,快回来啊!”
到得我家的门前,追魂的人大声问:
“五良回来了吗?”
爷爷马上在家里大声应着:“回来了!”
大家齐声说:“回来了就好!”
尽管这样,我的病依然不见好。
爷爷感叹:“救得小命,万事大吉!你这次是饿鬼缠身,恐怕要十八岁以后才好得了!”
可是,每天晚上,我一睡下去就做梦。在梦里,那位中年人就来了,他仍然坚持给我上课。
醒来的时候,爷爷告诉我,说我一直在说胡话,叫也叫不醒。
病殃殃的日子,延续了好几年,所以,我进校读书也就被耽搁了。
可是那些年,那位中年人一直晚上来我房里,教我读书,或者练功夫或者怎样给人治病。
十八岁那年,我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
我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长成了潇洒的小伙子。走在路上,回头看我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年轻的姑娘。
爷爷成天带着我外出行教。我记忆力好,爷爷讲什么我很快便记住了。
渐渐地,爷爷的那些东西我全部掌握了。
行教的时候,爷爷坐在旁边说教,我一个人唱主唱。
前段时间,我和爷爷去垄上的山边乔家,给乔红喜家里还羊愿。快收场时,爷爷一个人到道场里去看火场,他一下子惊呆了。
“天哪!怎么有这么多鬼魂在火场里抢钱?那些鬼魂一个个样子特别难看,古灵精怪地,有的有身子没有脚,有的没有头,有的嘴歪眼斜,一个个仿佛凶神恶煞!”
爷爷赶忙将大米洒过去,大把大把地洒,可洒米根本就压不住那些鬼魂了!
爷爷从未像那晚那样失魂落魄,他小声同我说:
“五良你看,不出七天,垄上定有凶事发生!”
可不见,还没到七天,塘边乔家乔国华的女儿乔叶叶在自己家里被人用枕头活活捂死了。
前天晚上,山边乔家的小伙子乔福又吊死在自家的楼上。死相很惨,舌头伸出好长好长,样子特别吓人。
昨晚,塘边乔家的乔红发和乔红财兄弟两家七口被人灭了门。最小的女孩,才三岁,而且都是一刀毙命。
连续发生的命案,让垄上人人心惶惶,一个个六神无主,夜不能寐,胆战心惊。
自从看火场回家之后,爷爷便一病不起,没过几天,他老人家就谢世了。
爷爷是我在垄上唯一的亲人。
在垄上,爷爷就是我的天。爷爷的死,给我打击很大,那段时间我一直很消沉。
有一天,在整理爷爷的遗物时,我突然发现一封信,信是爷爷写给我的。
在信里,爷爷告诉我说:
“我的孙儿:
垄上这个地方你不能再待了,你要尽快到外面去,这几年你虽然在生病,但你跟着我,耳濡目染,我的那些东西你应该也学得差不多了,尤其是算张子,以后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了;你若出去就一直往东走,路上先碰到一位穿红色连衣裙且姓曾的女人,她会带你找到一位姓胡的女人,姓胡的家里碰到了难事,你要想办法去帮助她,她也许是你此生遇到的贵人!”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死去的乔叶叶。
乔叶叶跟我年纪相仿,我生病的时候,乔叶叶多次来看望过我,我们互相对对方有好感。
不想,前段乔叶叶被人用枕头捂死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惊讶,很长时间我心里,不舒服。
乔叶叶在梦中同我说:“五良哥,我已来到了江南,准备投胎到一姓张的人家里,到时你可要来找我哦!见到我时,我先哭三声,再笑三声!”
那天晚上,那个梦我做了三次。
江南在垄上的东边,爷爷在信中不是要我东行吗?正好可以顺道去访一访乔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