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家父病情还需月余才能有所好转,沉天旭忙以上客礼遇邀请年空青暂住沉府。
多日来笼罩在府邸上空的低迷气息一扫而空,沉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年空青自喻医术高超,备受追捧的盛名却让他不堪其扰。
他为人恃才傲物,不仅对高官厚禄嗤之以鼻,有时连武林高手,朝廷大臣的面子也不给。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又没人会害怕这种人。
随着神医之名远扬,本就是傲气不屑世俗的脾性,让他立下只解疑难杂症的誓言,谢绝旁人登门拜访。
此行前往长安城另有要事,机缘巧合下偶遇沉府长子,耐不住对方的死缠烂打,便就一路同行。
………
春日融融,年空青独自一人在庭院间赏景。
满园牡丹傲然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向四方舒展,无声散发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年空青忽然想到,曾经在沉府小姐身上也闻过这样的香味,向来是嗅探药材味道的鼻子,记住了这一抹幽幽芬芳。
鼻尖的牡丹花香,仿佛愈加浓厚了。
抛开杂念,年空青吹奏起了手中玉笛,这也是他平时疏解心中烦闷的乐趣。
笛音婉转,与清风应和,在自然的陪衬下奏出一缕悠扬的乐音,漾起千层涟漪,一起一伏,百转回肠。
可年空青还是放下了手,丝丝缕缕失落涌上心头。
他一如往常那般,对自己的笛音感到不满。
正欲离开之际,听闻不远处传来一阵琵琶声,琴音迭起,好似朦胧春雨,婉转不休。
它如流云般轻盈,翩然而至,将人们的思绪带入无边梦境。
年空青有些愣神,不由自主地循着琴音渐行渐近,心中的失落也逐渐悄然无踪。
只见园中一角,沉听晚怀抱琵琶,纤纤玉手拨弄着琴弦,悠扬琴音随之飘然远去。
洁白的肌肤宛如新雪,眉眼柔得像蒙蒙烟雨,如墨的乌发簪着一朵牡丹花,姝***人。
听得琴音到了转折处,年空青再次吹响玉笛,与琵琶声合奏。
笛音清澈,在空中飘荡,琵琶温柔,如流水包容。千丝万缕,交织缠绕,脉脉情愫在无声流淌着。
一曲终了,庭院间归于寂静。
年空青性子张狂,向来不正眼瞧人,时常叫人恨得牙痒。
谁知此刻,竟也会像是被驯服了的鹰儿似亲近人。
他那双骄傲的眼眸定定地望向沉听晚,竟破天荒的主动开口:“是你…抱歉,是我唐突了。”
年空青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他大部分时间都依照自己的心情做事。
幸得他格外寡言,不然便是上门求医的病患也忍受不了这个脾性。
谁能想到他此刻也有这么知礼的一面?
沉听晚盈盈一笑,眉眼弯弯,温柔得像天边醉人的晚霞。
“以乐会友,又有什么唐突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赞叹:“先生不仅医术令人折服,一手笛音也犹如天籁。”
年空青握着玉笛的手紧了几分,只是回道:“琢磨久了,自然就显出些熟练了。”
他停顿了一下,好似有些不会讲话了,只觉心中的字符难以连成一句连贯的句子。
“…我是被你的琴音吸引而来,这种引人入胜的声音才真叫人佩服...”
沉听晚好似被他直白的话语惊到,羞涩的红色在脸颊上迅速晕开来。
她睫羽低垂,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粉色牡丹花:“先生又何必自谦,在外头…我这琴音想来也是不值一提罢。”
年空青心想,自谦这词有一天居然安在自己身上,若是被熟人听见,怕不是会笑了个倒仰。
他也清楚自己的脾性,谦恭礼让不沾边,唯独剩下一身倨傲。
只有在今日,满身傲气好似尽数消散,望着眼前人,便觉头晕目眩,茫茫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收起玉笛:“你莫要蒙我,虽然甚少出府,但我还是分得清声音好赖的。”
沉听晚看着他,有些好笑:“既然你甚少出府,又如何分得清?”
年空青认真道:“旁人的琴音我听过便罢了,只有你的琴音,让我心跳如鼓,脑袋发昏。”
闻言,沉听晚烧红了脸颊,有些羞涩,又有些恼怒,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作罢。
她瞧了眼院墙外烧得火红的晚霞,“旁人的琴音又是怎样的?”
年空青摇了摇头:“一般。”
沉听晚来了兴致,好奇询问:“哪里一般?”
年空青沉思了一会儿,“不及你万分之一。”
沉听晚又有些害羞了,只觉得面前人油腔滑调。
年空青见她好似很在意这件事,便柔和了眉眼,轻声开口,“就这么好奇?”
“父亲管我甚严,我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怎么会不好奇呢?”
见她神情低落,年空青心中不免也跟着烦闷。
调皮的风突兀吹落了沉听晚发髻上簪着的牡丹花。
不过几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将花枝接住。
年空青将牡丹递到她面前,粉色的色泽,在他白皙如玉的手里更显娇艳欲滴。
“既然好奇,不妨亲眼去瞧一瞧。”
他还是脱下了谦逊知礼的外衣,眉眼间难掩轻狂。
“若是做什么事都需要人准许,怕不是成了对方的提线木偶,世间哪里有这个道理?”
沉听晚头回听见有人开口便叫她出逃,脸上布满惊讶,心中却是翻涌着阵阵波澜。
“在别人府邸里,说这么大胆的话...我好像知道你的坏名声怎么远扬的了。”
她的语气带上了几丝调笑:“你这话说出来,可以算是得罪了很多人。”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动人,琼姿玉貌,让人不敢直视。
年空青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不规律心跳声震耳欲聋。他虽然我行我素,但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只是心里想着跟眼前人相处久一些,往常嘴边挖苦人的话在出口的瞬间也就变了个意思。
他认真道:“旁人的想法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到一半,他又抬眸望向沉听晚,不加思考便脱口而出。
“但你若是不喜欢…往后我也就不说了。”
喜你所喜,厌你所厌。
年空青想,自从初见起,恐怕自己就已经在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陷落,终其一生也无法逃脱。
恍惚之间,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虽然我是头回听见这话,但是…我并不讨厌。”
沉听晚对他眨了眨眼,唇角绽花。
年空青只觉那笑化作了一支探出头的花枝,柔软的花瓣轻轻的在心上拂了一下,带来一股颤意。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或许说,从遇见她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是不受控制的。
一瞬间,年空青感觉手有点沉,仿佛一旦有所动作,就会发生不可控的事情。
最后他只是舒展了眉眼,平常孤傲的神色染上了世俗的柔情,如雪山上头的朦胧月光,梦幻且温和。
他认真地替眼前人簪上了花。
粉色的牡丹化为无边艳色,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