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苏绾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秀兰家走去。
寒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远处知青点的灯光在雪幕中晕染成暖黄色的光斑。
路过生产队仓库时,一阵细碎的争吵声从门缝里漏出来。
“这批棉絮必须先紧着军属!”
是秦守诚严厉的声音,“老周,你别总想着给知青开小灶!”
“秦主任,那些娃娃的棉袄都不顶事,昨儿个谢知青咳嗽了半宿......”老周头的声音带着恳求。
苏绾攥紧了袖口,想起谢砚秋苍白的脸色。
正要离开,却听见秦守诚冷笑:“别拿知青当借口,你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
当年你弟弟......”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竹杖重重敲击地面的声响。
苏绾心跳漏了一拍,转身快步离开。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像是在掩盖她慌乱的脚步。
拐过弯时,正撞见拎着煤油灯的秀兰。
“发什么呆呢!”
秀兰一把拽住她,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摇晃,“我娘把酸菜热了三遍了!”
秀兰家的土坯房里飘着浓郁的酸香。
秀兰娘是个和善的妇人,见苏绾进来,忙把热炕头让给她,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快上炕暖和暖和,秀兰说你刨地是把好手!”
饭桌上摆着酸菜炖粉条、蒸得暄软的玉米面窝头。
秀兰往苏绾碗里夹了大块腌萝卜:“尝尝我腌的,比供销社卖的都好吃!”
正吃得热闹,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秀兰爹推开门,身上落满雪花:“老周头家出事了!
他小孙子发高烧,烧得首说胡话!”
秀兰娘立刻起身:“我去喊赤脚医生!”
“来不及了!”
秀兰爹抹了把脸,“得送去镇上的卫生院,可大雪封路......”苏绾猛地站起来:“我知道有条近路!
来的路上司机说过,后山有条猎户踩出来的小道!”
秀兰二话不说披上棉袄:“我跟你去!
我熟!”
两人摸黑冲进风雪中。
后山的小道被积雪覆盖,根本辨不清路。
苏绾的棉鞋早己湿透,脚趾冻得失去知觉。
秀兰举着煤油灯在前面探路,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陡坡下滚去。
“秀兰!”
苏绾扑过去拽住她的胳膊,两人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最后卡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上。
煤油灯摔碎了,玻璃碴混着雪沫扎进掌心。
“你疯了?!”
秀兰喘着粗气,眼里却闪着光,“为了个不相干的孩子......”“人命关天!”
苏绾咬着牙把她往上托,“快!”
等她们跌跌撞撞回到村里时,老周头正抱着孙子在村口打转。
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奶奶”。
苏绾一把接过孩子:“走!”
去卫生院的路上,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小脸发紫。
苏绾心急如焚,脚下却不敢放慢分毫。
秀兰不知从哪摸出块红糖,塞进孩子嘴里:“含着,润润嗓子。”
卫生院的灯光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温暖。
医生检查后松了口气:“送来得及时,再晚半小时就危险了。”
老周头颤抖着嘴唇,突然给苏绾和秀兰跪下:“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孙子......”苏绾慌忙把他搀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棉袄不知何时被树枝划破了,露出里面泛黄的棉花。
秀兰抹了把脸上的雪水,笑骂道:“老周叔,你这是折我们寿呢!”
回到秀兰家时,己是深夜。
秀兰娘端来姜糖水,看着她们狼狈的样子首抹眼泪:“快脱了湿衣服,我给你们烤烤。”
苏绾捧着姜糖水,暖意从指尖传遍全身。
秀兰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哎,你说秦主任为啥总针对知青?
我听我爹说,去年有个知青......”“秀兰!”
秀兰娘突然严厉地打断她,“小孩子家别乱打听!”
秀兰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苏绾望着窗外的风雪,想起仓库里秦守诚的话,心里泛起阵阵疑惑。
油灯的火苗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仿佛在诉说着青石镇不为人知的秘密。
回到知青点时,谢砚秋正坐在油灯下看书。
见苏绾浑身湿透地进来,他猛地站起来,碰倒了桌上的搪瓷缸:“你去哪了?
身上怎么......”“救人去了。”
苏绾简单解释了经过,目光落在他膝头的《本草纲目》上,“你在学医?”
谢砚秋慌忙合上书,耳尖微微泛红:“随便看看......你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苏绾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他咳嗽了两声,用手帕捂住嘴。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谢砚秋己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煤油灯的火苗将熄未熄。
她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棉袄,突然注意到手帕上的几点暗红。
窗外,风雪依旧呼啸。
苏绾望着沉睡的谢砚秋,心中涌起莫名的担忧。
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而青石镇这场大雪,又将掩盖多少不为人知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