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生产队的铜钟便撞碎了雪后的寂静。
苏绾裹紧棉袄推开知青点的木门,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
谢砚秋倚在门廊下系鞋带,军绿色胶鞋边缘结着厚厚的冰棱,见她出来,伸手递过个烤红薯:"老周头给的,还热乎。
"红薯粗糙的外皮烫得苏绾缩回手,却在裂开的缝隙间闻到浓郁的焦香。
两人踩着积雪往田间走,冻土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脆响。
田埂上,老周头正指挥社员们用铁锹凿开冰层,见他们过来,把两把锈迹斑斑的锄头重重砸在地上:"今儿个先学刨地,刨完半垄地记半个工分。
"苏绾握住锄头,木柄上的倒刺扎进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对准冰层用力刨下去,震得虎口发麻,冰层却只裂开道细缝。
余光里,谢砚秋咬着牙连刨三下,冻土块终于松动,露出下面暗红的泥土。
"城里来的娃娃就是娇气。
"突然响起的嗤笑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苏绾抬头,见个梳着两条大粗辫的姑娘叉腰站在田埂上,藏青色棉袄补着靛蓝补丁,眉眼生得泼辣:"秦主任说新来的知青能干活,我看也就是嘴上逞强。
""秀兰,别瞎说!
"老周头呵斥道。
被唤作秀兰的姑娘却梗着脖子不依:"我哪说错了?
去年来的知青,没一个能坚持三天!
"苏绾抹了把额角的汗,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这位同志,要不咱们比比?
"她指着面前的冻土,"谁先刨完半垄地,谁就赢。
"秀兰顿时来了精神,把棉袄袖子挽到肘部:"比就比!
输了的人,往后见我得绕道走!
"两人的锄头几乎同时落下。
苏绾咬牙加快速度,冻土碎块不断溅在裤腿上,很快结出冰碴。
秀兰显然是干惯农活的,动作利落得像把剪刀,眨眼间就超过她半米。
谢砚秋默默把刨好的冻土块往旁边挪,给苏绾腾出更大空间。
日头升到头顶时,苏绾的虎口己经渗出血珠。
她望着眼前最后半米冰层,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坚韧,是在最绝望时仍不放弃。
"就在这时,秀兰的锄头突然卡在冰层里,她用力一拽,整个人踉跄着摔坐在地。
苏绾几乎是本能地扔下锄头冲过去。
秀兰却甩开她的手,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脸上泛起恼羞成怒的红晕:"谁要你假好心!
""我不是可怜你。
"苏绾捡起掉在雪地里的锄头,"你看,这里的冰层有暗纹,得斜着刨。
"她示范着用力一撬,冻土块应声而裂。
秀兰愣住了,盯着苏绾虎口的血痕,突然别过脸去:"谁、谁要你教......"话虽这么说,却不自觉地模仿起她的动作。
收工时,苏绾和秀兰同时刨完了半垄地。
老周头笑着往她们手里塞了两个冻得硬邦邦的窝窝头:"好样的!
都记一个工分!
"回知青点的路上,秀兰突然扯住苏绾的袖口:"喂,晚上来我家,我娘腌的酸菜可好吃了。
"不等回答,她又快步跑开,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风雪里晃成一团火焰。
谢砚秋望着她的背影轻笑:"恭喜苏同志,多了个朋友。
"苏绾咬了口冻得梆硬的窝窝头,突然觉得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青石镇的黄昏裹着柴火香扑面而来,她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