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七月的午后,林小满站在教室后门,望着苏砚的背影。
他后颈沾着汗湿的碎发,校服衬衫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一截腰线。
粉笔灰簌簌落在黑板上,在“毕业倒计时1天”的粉笔字旁边,新添了一行歪斜的“苏砚是大笨蛋”。
“小满!”
班长抱着一摞同学录撞过来,“你还没写呢!”
彩色封面摊开,密密麻麻的“前程似锦”里,苏砚的名字总是最张扬。
他会在兴趣爱好栏画个歪歪扭扭的吉他,写“拯救世界”;座右铭那一栏,永远填着“林小满的作业答案”。
林小满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洇出个墨点。
去年秋天,她就是在这样的黄昏撞见苏砚的。
彼时她抱着作业本路过音乐教室,琴声突然断了。
透过虚掩的门,看见苏砚歪在椅子上,手指在琴弦上乱拨,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的银色项链。
“要听吗?”
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弹起来。
跑调的《小星星》混着窗外的银杏叶沙沙响,林小满的心跳比琴声还乱。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都能在音乐教室门口捡到不同的曲谱,有时是《卡农》,有时是《菊次郎的夏天》,角落永远画着只戴墨镜的蠢猫。
“小满?”
班长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苏砚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胳膊支在椅背上,歪着头冲她笑。
林小满慌乱地写下“万事胜意”,笔帽都忘了盖就塞进同学录堆里。
放学铃响时,暴雨倾盆而下。
林小满缩在走廊角落,看着积水漫过台阶。
有人突然把黑色伞塞进她手里,带着雪松味的气息笼罩过来:“借你。”
苏砚晃了晃自己的吉他包,“我跑回去就行。”
“等等!”
林小满抓住他的袖口,“我……我家就在附近,我们可以一起走。”
伞太小,苏砚几乎把伞面全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很快湿透。
路过便利店时,他突然冲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根草莓味冰棍。
“给。”
冰棍塞进她手里,苏砚舔着自己那根,睫毛上还沾着雨珠,“明天毕业旅行,你会来吧?”
林小满咬着冰棍点头,冰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混着心跳的震颤。
大巴车摇晃着驶向海边时,林小满靠窗坐着,耳机里循环播放苏砚录给她的Demo。
粗糙的吉他声里,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背景音是窗外的蝉鸣。
“这是给你的专属BGM。”
他把MP3塞给她时说。
“喂。”
肩膀被轻轻碰了碰,苏砚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旁边,手里举着根火腿肠,“陪我去喂浪吧?”
夕阳把沙滩染成蜜糖色,海浪卷着碎金漫过脚踝。
苏砚拆开火腿肠,碎屑被海风卷向天空。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突然说,“那些被涂鸦的练习册,还有藏在我课桌里的草莓牛奶。”
林小满的脸瞬间滚烫,转身想跑,却被他拉住手腕。
“我也喜欢你。”
他的声音混着海浪声,轻轻落在她耳边。
林小满回头,看见他耳尖泛红,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朵小雏菊。
远处传来同学的笑闹声,有人在喊他们回去烧烤,但此刻的世界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
篝火晚会上,苏砚抱着吉他弹《小幸运》。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
林小满靠在树干上,看着他被众人起哄唱情歌,突然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半夜涨潮时,林小满被雨声惊醒。
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掀开帘子,看见苏砚蹲在雨中,手里举着块木板,上面用荧光漆画着只戴墨镜的猫。
“本来想等天亮给你看的。”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潮水把我写的字冲没了。”
林小满凑近,在猫旁边辨认出歪歪扭扭的“LXM + SY”。
“笨蛋。”
她掏出纸巾帮他擦脸,“会感冒的。”
苏砚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巾传来:“小满,我要去北京学音乐了。”
林小满的手指僵住,月光被云层遮住,黑暗中只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在帐篷里发现张字条:“等我回来弹给你听。”
字迹被雨水晕染,却依然清晰。
她攥着字条跑向海边,只看见退潮后留下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三年后,林小满在音乐厅后台见到苏砚时,他正在调音。
黑色西装衬得他愈发清瘦,颈间的银链还在,只是多了枚吉他形状的吊坠。
“好久不见。”
他转身笑,眼睛还是和记忆里一样亮。
后台传来工作人员催促的声音,苏砚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贝壳形状的戒指,“这次换我问,愿意等我唱完这首歌吗?”
掌声响起时,林小满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着舞台上的苏砚。
聚光灯下,他抱着吉他,前奏响起的瞬间,她红了眼眶。
那是他们在海边的夜晚,他哼过的那首不成调的曲子,此刻却成了最动人的旋律。
散场后,苏砚在门口等她。
月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他张开双臂,林小满跑过去时,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欢迎来到我的青春终章。”
海风穿过城市的高楼,带来那年盛夏的气息。
原来所有的等待与思念,都会在时光的尽头,开出最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