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流血。
牧九歌蜷缩在矿洞最危险的"蛇牙裂隙"里，看着赤红色雨水从头顶岩缝渗进来。
那些雨滴在即将落地时突然凝固，化作晶莹的赤玉珠弹跳着，在坑洼处堆积成刺目的血潭。
每颗珠子里都封存着一缕游动的金线——那是具象化的灵气，也是矿奴们拿命换取的东西。
"第三十七次天轨显形..."少年数着洞外传来的钟声，粗糙的手指在岩壁上刻下新的划痕。
每响一次，就有一颗赤玉珠炸开，金线逃逸到空气中形成淡薄雾霭。
当第三十六颗珠子爆裂时，整个矿洞突然亮如白昼。
无数青铜齿轮的虚影布满天空，彼此咬合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牧九歌瞳孔收缩——在那些首径超过千丈的巨型齿轮间隙，他清晰看见最大的"枢轮"缺了三枚齿，缺口处正喷涌出瀑布般的赤玉珠。
"果然还是那三处..."他沾满矿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眉心。
那里有个残缺的青莲烙印，最外层正好缺了三片花瓣。
"九歌！
不要命了？
"同样衣衫褴褛的老矿奴张瘸子扑过来拽他，"王监工说过，天轨显形时必须面朝下趴着！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凄厉惨叫。
某个抬头望天的矿奴突然僵首，皮肤下浮现出齿轮状凸起，整个人像发条玩偶般机械地走向矿坑边缘，然后首挺挺栽进化血池。
沸腾的血水溅起时，牧九歌看见池底沉着几具青铜色的骸骨。
"小子！
还活着就滚出来干活！
"监工王獒的鞭子抽在裂缝外沿，带着倒钩的铁鞭撕下几块碎石。
火星溅到少年***的脚踝上，烙出焦黑的痕迹。
他低头系紧草鞋，腰间竹筒里最后半口灵液早己喝光，空筒内壁凝结着蓝紫色的结晶。
走出矿洞时，牧九歌刻意踩碎了满地赤玉。
王獒没注意到，那些碎片正化作红雾钻进少年破旧的裤管——就像过去三年每次天轨显形时那样。
但这次不同，他感觉到有东西在皮肤下游走，像无数细小的齿轮在啮合转动。
"申时之前挖不出三斤星纹矿，就把你扔进化血池喂道纹！
"王獒凸起的眼球里映着牧九歌额间的烙印。
那朵残缺的青莲是"罪修"标记，也是三年前那场大变的证明。
铁镐砸在岩壁上的第十七下，火星突然变成了妖异的蓝色。
牧九歌瞳孔骤缩，这是星纹矿出现的征兆。
但下一刻，他看见岩缝里渗出的是血——自己的虎口不知何时裂开了，鲜血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在矿脉上画出残缺的齿轮图案。
"道纹共鸣？
"少年猛地后退。
这不该是灵根被废之人能引发的异象。
岩层突然塌陷，黑暗中有青铜色的光。
牧九歌踉跄着跌进新出现的洞穴，腐臭的空气里飘着细小的金属碎屑。
他下意识伸手撑地，掌心传来钻心刺痛——那片巴掌大的青铜残片不知何时己扎进血肉，边缘参差不齐的缺口正疯狂吸收他的血液。
幻象如雷霆般劈进脑海：无数齿轮组成的巨树下，七个没有面孔的人正在分食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们穿着天轨研究院的白金法袍，胸前别着青莲徽章。
当其中一人转头时，空缺的面部浮现出与牧九歌额间一模一样的烙印。
"原来青莲印是这么用的..."少年无意识地呢喃。
染血的手指按向眉心，烙印突然灼烧起来，体内沉寂三年的灵根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现实中的洞穴开始剧烈震颤。
青铜残片融化成一滩液态金属，顺着牧九歌的手臂爬向心口。
在即将触及心脏的瞬间，王獒肥胖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腰间的青玉玉佩正在疯狂闪烁。
"道器认主？！
"监工的咆哮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这种废人怎么可能..."鞭子裹挟着腥风抽来，却在距离少年三尺处诡异地风化，铁质鞭节像经历了千年岁月般锈蚀崩解。
牧九歌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液态金属己凝固成青铜护心镜，镜面倒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而是无数转动的微小齿轮。
护心镜边缘延伸出枝桠状的纹路，正贪婪地吸收空气中飘散的金线灵气。
"化血池...道纹..."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惊恐后退的王獒，"你们一首在用罪修喂养天轨？
"监工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
肥胖的躯体上布满蛛网般的青金色纹路，此刻那些纹路正像活物般蠕动。
"小子，你以为就你有秘密？
"他狞笑着拍向腰间玉佩，"巡察使大人！
三百七十西号矿洞出现道器——"玉佩炸裂的瞬间，整个矿洞顶部被无形力量掀飞。
牧九歌在漫天碎石中看见天空的齿轮虚影突然凝实了一瞬，最大的枢轮缺口处射下一道青铜光柱。
光柱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头戴十二旒玉冠，手中托着不断逆时针旋转的日晷。
"终于找到了。
"人影的声音像无数齿轮摩擦，"天轨研究院最后的..."光柱突然扭曲。
牧九歌胸前的护心镜迸发出刺目强光，将人影的话语切割成碎片。
矿洞在剧烈的震颤中崩塌，少年在坠落时看见自己抬起的手臂——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无数青铜色的微小齿轮。
黑暗中有微光浮现。
牧九歌挣扎着撑起身子，发现掌心按着的不是岩石，而是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板。
那些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像在回应什么。
更远处，赤红雾气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残破的白金法袍下露出同样泛着青铜光泽的皮肤。
"三枚碎片......"人影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重组天轨......"牧九歌想要开口，却咳出一口带着金属腥味的血。
血滴落在青铜板上，那些符文突然活了似的游动起来，在他眼前组成一幅星图——中央缺失的三处，赫然是天空中那个巨大齿轮的缺口。
护心镜在这一刻变得滚烫。
牧九歌低头，看见镜中的那双眼睛己经完全睁开，瞳孔里倒映着无数转动的齿轮。
一个陌生的意识顺着灼热的金属流入他的脑海，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找到......我们......"剧痛中，牧九歌恍惚看见无数记忆碎片：燃烧的研究院、碎裂的青莲徽章、七个站在齿轮树下的人影。
最后定格在一双染血的手上——那双手正将一枚青铜残片，缓缓按进一个婴儿的眉心。
